门缝里的灯光被厉雪娇的手掌挡住,她没进去。
我往前半步,把她的手压下去。里面那股味儿冲得人喉咙发紧,消毒水底下藏着腐烂的肉和金属烧焦的气息。地上有拖痕,湿的,反着光。我蹲下来,指尖蹭了下地砖边缘,闻到了铁锈和药水混合的味道。
血是新鲜的。
厉雪娇贴在我背后,声音压得很低:“有人被拖走。”
我没说话,盯着那道痕迹延伸的方向——通向墙角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口,盖板歪着,螺丝少了一颗。
远处又传来脚步声,节奏整齐,像是换岗的巡逻队。
我抬手比了个手势,朝通风口方向指了指。她点头,退后两步掩护我。我过去把盖板彻底拆下来,丢进角落。管道内壁有刮擦的印子,像是担架或者箱子蹭过的。
我们一前一后钻进去。
管道狭窄,只能爬行。我走在前面,每动一下,后颈就像有根铁丝在皮下抽动。反噬还没散,肋骨两侧像被人用钝器砸过,呼吸都带着刺痛。我从背包里摸出一根烟,咬在嘴里,没点。
爬到尽头,出口在一片灌木丛后面。外面风更大了,树影晃动,月光照在地上像碎玻璃。
我探头看了眼四周,没人。
厉雪娇出来后立刻蹲下,耳朵贴地听了几秒。“东边有动静,”她说,“有人走路。”
我闭上眼,耳边还有战纹残留的嗡鸣。那种感觉还在,像是耳朵被泡在热水里,所有声音都被放大、拉长。我听见五十米外,枯叶被踩断的声音,不止一个人,脚步沉重,中间夹着一种拖沓的摩擦声——有人被抬着走。
我睁开眼,朝声音来处看去。
前方林间小路拐弯处,闪过一道手电光。
“跟上去。”我说。
她抓起枪检查弹匣。“你现在这样能走?”
“不能也得走。”
我们贴着树根移动,避开空地。地面湿滑,落叶底下是泥,踩上去容易打滑。我放慢速度,尽量不用左腿发力,每次迈步都得停一下缓口气。
走到第一个岔路口,我在一棵倒下的树干旁停下。
地上有个脚印,靴底花纹特殊,带防滑齿,不是基地守卫的制式装备。旁边还有一小滩液体,反着油光。我蹲下伸手碰了下,黏稠,带着淡淡的氨味。
厉雪娇掏出一个小瓶,刮了点样本装进去。
“E4-7。”她念着刚才在实验室捡到的注射器标签,“这东西到底是什么?”
“活体组织。”我说,“但不是普通实验品。它会反应,会模仿神经信号。”
她皱眉:“你是说……他们在造人?”
我没回答。脑子里闪过通风口看到的画面——那个培养舱里的东西,表面有缝合线,内部脉络跳动,像心脏在搏动。可那不是心跳,是某种程序化的收缩。
又往前走了百来米,我们在一块岩石后伏低。
前方手电光更近了。
四个人,全副武装,穿的是私人安保的迷彩服,手里拿的却是军用突击步枪。中间两人抬着一副简易担架,上面盖着黑布,但能看出轮廓不像普通货物——肩膀部位凸起,头的位置微微下垂。
担架上的人还活着。
我盯着他们手腕露出的一截皮肤,青紫色,血管鼓起,像是被什么东西注入体内。
队伍走得不快,但很稳,每隔几分钟就停下来检查周围。其中一人拿着对讲机,频道一直在换。
厉雪娇靠过来:“监听设备能用吗?”
我摇头。“他们用了跳频通讯,普通接收器抓不住信号。”
她想了想,把背包递给我。“你休息会儿,我绕到前面看看。”
“别太近。”
她没应声,已经猫腰钻进侧边树林。
我靠着树坐下,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,点燃了嘴里的烟。火光一闪的瞬间,后颈猛地一烫,像是芯片又被激活了零点几秒。我赶紧掐灭烟,把打火机收好。
五分钟后,厉雪娇回来了。
“前面三百米有个坡,下去就是一片洼地,再往后林子更密。”她说,“他们往那边去了。而且……”
“而且什么?”
“押送队中途换了人。”
我抬头看她。
“我数了脚印,”她继续说,“进来时是四个人,但在第二个转弯处,多了两个新脚印,鞋码不同,步伐更重。原来的两个人不见了。”
我站起身,走到她说的位置。
果然,泥地上有六组脚印汇合的痕迹。新的两人穿的是重型作战靴,鞋底带金属钉,应该是外围巡逻队调过来的增援。
这不是普通的转移任务。
他们是怕有人劫道。
我从背包里翻出干扰器,电量只剩百分之二十。我把外壳拆开,剪掉发射模块,只留下记录芯片和天线。然后把它塞进一片落叶堆里,靠近小路边的树根。
“这玩意能录下他们通讯的频率特征,”我说,“等他们过去,我去取。”
厉雪娇看着我。“你要是一直这么硬撑,还没走到地方就得倒下。”
“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。”
她没再说什么,只是把我的装备包接了过去,背在自己肩上。
我们继续跟。
我走高线,踩着横出的树枝跃进,尽量减少地面活动。她走低线,沿着灌木边缘推进。每五百米汇合一次,在树干上做标记。
第二次汇合时,我差点从一根斜枝上滑下来。左手突然失力,整条胳膊麻得像被电击。我咬住烟,用右手撑住树干,慢慢挪到主干位置。
厉雪娇爬上来看我一眼。“手怎么了?”
“经脉抽筋。”我说,“反噬的后劲。”
她从包里拿出一瓶喷雾,往我手臂上喷了一下。凉意渗进去,稍微缓解了些。
“还能撑多久?”
“撑到看见目的地。”
第三次汇合点离洼地只剩一百米。
我们趴在一处藤蔓覆盖的土坡后,前方手电光正在穿过开阔地。押送队已经进入洼地中央,担架上的黑布被风吹起一角,露出一只手臂——皮肤呈灰白色,血管呈网状凸起,像是被什么东西寄生了。
他们走向洼地另一侧的一块巨岩。
岩壁上有道裂缝,原本被藤蔓遮住,现在被人拉开,露出后面的金属门。其中一个守卫刷了卡,门无声滑开,里面透出冷白色的光。
他们抬着担架进去了。
门关上前,我看到里面是个斜向下通道,墙壁刷着防潮漆,顶部有应急灯。
“这不是临时据点。”厉雪娇低声说,“是地下设施。”
“早就建好的。”我补充,“通风系统独立,电力自供,至少能运作半年。”
她转头看我。“你觉得里面关着多少人?”
“不止一个。”
她沉默了几秒。“如果他们在做人体实验,那三年前的任务……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个?”
我看着那扇门,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件事。
周慕云的怀表。
表盖内侧的刻纹,和岛上基地的加密层符号一样。而刚才通风口的地砖拖痕,方向正好指向这个地下入口。
这不是巧合。
他是故意让我们找到这里的。
我站起身,准备靠近金属门查看结构。
厉雪娇拉住我。“你现在过去就是送死。”
“我不进去。”我说,“但我得知道门锁类型,下次才能打开。”
她松开手。
我顺着土坡往下爬,动作很慢,每一步都小心避开碎石。爬到洼地边缘时,我取出望远镜,调到最大倍率。
金属门是双层合金,带气密锁,属于军用级防护门。旁边有个小型控制箱,面板上有指纹识别区和备用卡槽。
我记下型号。
正准备撤,忽然发现控制箱下方有一小块污渍——暗红色,已经干了,但能看出是血迹。旁边还有个模糊的指印,像是有人扶墙时留下的。
我凑近看。
指印边缘有一道细线,像是戒指压出来的痕迹。
戒指内圈刻了字。
我看不清内容,但形状熟悉。
和周慕云戴的那只银戒轮廓一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