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光照在车顶,木头的颜色变得亮了一些。我蹲在旁边,手放在轮子上,还能感觉到昨晚留下的灰尘。刚才那一下滑行是真稳,但那是轻轻一推,现在要坐上去,整个车身压下来,会不会散?
我盯着榫卯接口看了几秒,伸手敲了敲前轮支架。声音很实,没有空响。我又绕到后面,检查后轴连接处。朱元璋画的那张图真不是开玩笑,留了半寸缝隙,木材自己会贴合,不像我之前恨不得用胶水焊死。
“这波啊,这波叫古人教你做人。”
我小声嘀咕,顺手拍了下车身。
声音清脆,像敲在老家具上。
我深吸一口气,把车往走廊外拖。地板有点糙,轮子滚过去发出“咯噔”两声,但没卡住。拖到院子中央,阳光正对着车头,我把自制的木舵扶正,然后慢慢坐上去。
屁股刚挨到座位,整个人都绷紧了。
这玩意儿能承重吗?别我一坐下去,四条腿直接开花。
我没敢全坐,先跪在踏板上,双手撑着车沿,一点点把重心往前移。车体晃了一下,轮子压进地面的小坑里,又弹回来。减震的弓形木条弯了半分,回弹时发出“嗡”的一声轻响。
还活着。
我咧了下嘴,终于把屁股坐实。
双脚踩地,手握木舵,眼睛盯着前方水泥地。院子里没人,王姨打扫完早就走了,赵秀兰去菜市场抢白菜,叶婉清上班去了。现在这地方,是我的。
我脚尖用力,车子往前滑了一小段。
稳。
再推一下,速度快了点,车身微微左右摆,但没歪。我调整方向,拐了个小弯,绕着院子边缘走了一圈。回到起点,心跳快了不少。
第二圈我加大了力气,两条腿轮流蹬地,车速提起来,风从耳边过。经过门口台阶那段不平的地,四个轮子依次压过去,“咚咚”两声,减震结构起了作用,震感被吃掉了大半。
“牛逼……真他妈牛逼!”
我忍不住笑出声。
第三圈我直接冲了起来,蹬地的节奏越来越顺,方向盘虽然只是根木棍,但转向很准。到了拐角我猛打一把,车头甩出去一点,差点蹭墙,但我马上回正,居然没翻!
我在院子中间刹住车,两只手抓着木舵,胸口起伏。刚才那一圈,全程没松动,没异响,连螺丝都没有——因为它根本不用螺丝。
我低头看轮轴接口,手指摸过去,严丝合缝,一点晃动都没有。
这不是复制品,也不是模型。这是我用六百年前的图纸,一块块木头拼出来的能跑的车。
我忽然想起朱元璋那句:“若成车,速报咱。咱欲建厂,名曰‘金陵机坊’。”
他不是说着玩的。
我也不是。
我掏出手机,想录个视频发给他。刚打开相机,又停住了。
不行,得先试个狠的。
我调转车头,对准院子最陡的那一段坡——其实是花坛边的斜面,落差不到十公分,但足够测试冲击力。我深吸一口气,双脚猛蹬,车子冲了出去。
前轮先压上斜面,车身一震,我以为要散架,结果减震条瞬间压缩到底,又猛地回弹。后轮跟着上来,整辆车像活的一样跳了一下,落地时稳稳站住,继续往前滑行。
我坐在上面,手心全是汗。
“我靠!这都能扛住?!”
我大喊出来,声音在院子里炸开。
我又试了一次,这次故意歪着车身冲下去,落地时一侧受力更大,可轮轴还是没松。我干脆放开手,让车自己滑行一段,它居然笔直往前跑了五米才停下。
成了。
真的成了。
我站在车旁,一脚踩在踏板上,手指划过车身上的刻痕——那是我昨天标记尺寸时留下的。每一道都是问题,每一个点都是答案。现在它们连在一起,变成一辆能动的四轮车。
我突然觉得,我不是在造车。
我是在给自己造一条退路。
以前在叶家,我是谁?
一个连咖啡都泡不好的赘婿,一个被丈母娘使唤去买打折白菜的穷小子,一个老婆说话都不敢抬头看的废物。
现在呢?
我能做出别人做不出来的东西。
我能拿到历史大佬亲手给的技术。
我能把六百年前的设计,在二十一世纪的院子里跑起来。
我不需要谁认可。
我自己就是答案。
我重新坐上车,这次没再小心翼翼。我一脚蹬地,车子飞快冲出去,绕着院子转圈。一圈、两圈、三圈……速度越来越快,风刮在脸上,耳朵里全是轮子滚动的声音。
到了第三圈末尾,我猛地刹住车,抬头看向二楼窗户。那是叶婉清的房间,窗帘拉着,没人看见。
但我管她看不看得见。
我仰起头,放声大笑。
哈哈哈!
笑声在清晨的空气里传得很远。
我笑得停不下来。
我笑自己以前那么怂,笑自己天天装孙子,笑自己以为这辈子就完了。
可我现在开着一辆明朝皇帝设计的木头车,在自家院子里飙速。
谁能想到?
我停下笑,喘着气,手搭在方向盘上。阳光照在车顶,木纹泛着光,像是镀了层金。
我把车停在院子正中央,正对着大门。谁进来第一眼就能看到它。我不再藏了。
藏了这么久,修了这么多遍,为的就是这一刻。
我坐在车上,一手扶舵,一手搭在车沿,脸上全是笑。
这不是表演,不是装的。
这是我第一次,觉得自己像个主角。
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我拿出来一看,是朱元璋的消息。
【车可成乎?】
我看着屏幕,咧嘴一笑,回了一句:
【成了,老铁。等你厂挂牌,我给你送首台下线。】
刚发出去,门口传来开门声。
我抬头看去,是王大壮站在院外,手里拎着两瓶冰红茶,瞪着眼睛看我。
“豪哥……你这……啥玩意儿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