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段勇的湿鞋踩在村委会门口的水泥地上，啪嗒啪嗒响。那声音像是从山外头随雨带进来的回音，在空旷的院子里一圈圈荡开。他没换衣服，外套还在滴水，肩上的蛇皮袋斜挂着，边角磨得发白，裂口处露出半截枯草。手机屏幕亮着，幽蓝的光映在他脸上，系统刚到账三百积分，数字跳出来时还带了个小小的烟花动效——【任务完成：抗洪救援（村级）】。
黑狗跟在他脚边，尾巴翘得老高，耳朵竖着，像根天线，鼻尖微颤，嗅着空气里残留的雨水和泥土味。它不叫，也不跑，就那么亦步亦趋地贴着他左腿外侧，仿佛知道今天这一步，比以往哪一次都沉。
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人。老少都有，站得密密匝匝。有人披着塑料布，有人抱着孩子，还有几个老头蹲在墙根下抽旱烟，烟头明明灭灭。村长坐在主席台前的小凳子上，面前摆了张旧桌子，上面放着个铁皮话筒，漆皮剥落，锈迹斑斑。他清了清嗓子，拍了一下桌子，发出“砰”的一声闷响。
“今天开这个会，是为了选致富带头人。”村长声音洪亮，带着一种多年主持会议练出来的节奏感，“我干了二十年村务，谁比我懂农村？谁比我了解咱们村的情况？我不退，也不能退！”
底下没人接话。风掠过院子，卷起几片湿叶，打了个旋儿又落下。
王婶站在人群前面，手里还攥着刚才擦泪的纸巾。她儿子前天夜里发高烧，山路滑得三轮车没法走，是罗段勇背着药冒雨翻了两座坡送来的。她看了一眼罗段勇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——那双布鞋也是湿的，沾着泥，但她不在乎。她忽然抬起头，声音不大，但很稳：
“我们要罗段勇。”
李二伯拄着锄头站在她旁边，闻言把锄头往地上一顿，发出“咚”的一声，震得脚底土都在抖。
“我也要罗段勇。”
这一声像是开了闸。
“我也是！”
“算我一个！”
“昨天他跳河都没松口，这种人能骗我们？”
“他会偷懒，但不会坑人！”
人群开始往前涌，声音越喊越高，像涨潮的水，一波盖过一波。有个穿红毛衣的小女孩踮着脚尖，也跟着喊：“我要罗叔叔当队长！”她妈赶紧捂她的嘴，可手一松，她又嚷了出来。
村长愣住了。他张了张嘴，想说话，却发现话筒已经被抢走了。
王婶一把夺过铁皮话筒，举得老高：“投票！现在就投票！谁同意罗段勇当带头人，举手！”
哗啦一下，全举了。手臂林立，有的粗糙皲裂，有的青筋凸起，有的还缠着绷带——那是前几天修渠时砸伤的。连原本站在村长身后的会计都把手举了起来，还不好意思地缩了半截脖子，像是怕被谁看见似的。
村长坐在那儿，脸一阵红一阵白。他抬头看向罗段勇，发现那人正靠在老槐树下，一只手插在裤兜里，另一只手扶着蛇皮袋，眼睛都没睁全，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午睡中被人吵醒。
“你……”村长站起来，指着他说，“你这是搞什么名堂？你根本就没努力过！你天天躺着！你连地都不好好种！你凭什么？”
罗段勇慢慢睁开眼。
系统界面在他眼前一闪，红光炸开，喇叭音响起——是《好日子》的调子，还是跑音版，破锣嗓子似的吱呀乱颤。
【检测到强制留任行为】
【触发“全村信服”技能】
【全体村民好感度+100%】
他嘴角动了动，没笑，也没反驳。
急啥，让系统先跑会儿。
村长还想再说，可他一回头，整个人僵住了。
所有村民都在看他，眼神整齐得像排练过。那种目光不是愤怒，也不是指责，而是一种平静的、不容反驳的认同。他们不再看村长。他们的头转向了罗段勇，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，齐刷刷地，像风吹麦浪。
王婶把话筒递过去：“你说两句吧。”
罗段勇没接。他从蛇皮袋里摸出半包湿烟，捏了捏，软塌塌的，烟丝都结成了团。他皱了下眉，随手扔了。
“我不想说。”
他转身就要走。
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，没人推搡，也没人喧哗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往外走。黑狗紧随其后，步伐稳健，像护主的哨兵。
村长站在台上，手抓着桌角，指节发白。他张了几次嘴，喉咙里滚了几声，最后只吐出一句：“那……那你来管吧。”
说完，他低头走了下去，椅子被踢倒也没回头。
有人把一张新椅子搬到了台前。没人说是谁安排的，但它就是出现了，刷着绿漆，还带着木料的清香，摆在原先空着的位置上，像一座等待加冕的皇帝。
罗段勇没坐。
他走到台边，看了眼台下的众人，又抬头看了看天。
雨早就停了，云层裂开一道缝，阳光照下来，落在他的肩上，暖得有些刺眼。他眯了眯眼，忽然觉得有点累。不是身体上的，而是心里的那种倦——像是背了太久的东西，终于被人看见了，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放下来。
黑狗绕到他前面，坐下，抬头望着他，像在等命令。
“回去吧。”他说。
刚迈步，王婶又冲上来拦住他。
“等等！”她喘着气，“我家那批酸枣，堆在库房半个月了，没人收。你能想办法不？”
罗段勇停下。
系统提示音响起。
【因权威确立+民众求助，懒人积分+500】
他没回答。
李二伯也凑过来：“我家的南瓜也滞销了。”
“我家红薯粉条卖不出去！”
“鸡蛋积压三百斤！”
七嘴八舌的声音围了上来，像一群蜜蜂嗡嗡作响。有人掏出记事本，有人直接报数字，还有人拉着孩子的手说：“老师说城里超市要绿色农产品，咱能不能搭个车？”
罗段勇站着没动，蛇皮袋在肩上晃了晃。
手机屏幕亮了一下。
【是否使用“深度睡眠buff”？】
他眼皮都没眨。
“急啥。”
他把袋子往上提了提，伸手摸了摸黑狗的脑袋。狗耳朵抖了抖，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。
他扫视了一圈人群，目光平缓，没有激动，也没有推辞。
“明天早上六点，晒谷场集合。”他说，“带你们去看看什么叫‘变现’。”
没人问怎么变，也没人质疑。大家只是点头，默默记下时间，然后散开，像退潮的海水，安静却坚定。
他迈步往前走，脚步不快，湿鞋在地上留下一串水印，一路延伸到村口。人群自觉让开，没人挡道，也没人追随，但他们的眼神一直追着他，直到他背影消失在槐树后。
罗段勇走到村口老槐树下，背靠着树干站定，望着村委会的方向。
阳光照在他的脸上，暖意渗进皮肤。他闭上眼，脑海里浮现出系统的界面：积分余额850，技能栏灰着一大片，唯有“全村信服”四个字泛着金光。
他知道，这只是开始。
黑狗蹲在他脚边，耳朵突然抖了一下。
远处传来三轮车的发动机声。
一辆破旧的蓝色三轮车正从山路拐进来，车斗里堆满了编织袋，最上面露出半筐青红色的酸枣。开车的是个满脸胡茬的年轻人，戴着褪色的棒球帽，车速很慢，轮胎碾过积水坑，溅起一片泥花。
罗段勇睁开眼，嘴角微微扬起。
系统提示再次弹出：
【外来采购商进入辖区】
【触发支线：初级农产品对接】
【奖励：物流模板×1，积分+200】
他没动，也没喊。
只是轻轻拍了下黑狗的头。
狗站起身，冲着来车方向低吼了一声，不凶，却有力。
三轮车缓缓停下。
司机探出头，喊了一句：“哎，这儿是不是青山坳？收酸枣吗？”
罗段勇没答。
他抬头看了看天。
云散了，太阳出来了，整座村子像是被重新洗过一遍，亮堂得让人想哭。
他轻声说：“收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