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狗冲向村道尽头的三轮车，罗段勇坐在田埂上没动。他从蛇皮袋夹层摸出燃油补贴凭证，纸边已经有点发软，像是被汗浸过。他随手把它塞进裤兜，又掏出随身带的小刀。
风从南坡吹过来，手机在手里晃着。直播界面还开着，观众数停在三百多，没人说话。他看了眼支架——没有，现在连个放手机的地方都没有。
他抬头看了看田埂边那棵老松树。一块树皮剥落了一半，翘在那儿，像块干透的饼干。他走过去，用刀把整块割下来，拿在手里比划。
两根直竹枝从旁边草堆里抽出来，削掉枝节。他蹲在地上，把树皮弯成U形，用麻绳绑住两端，再把竹枝交叉插进土里当腿。顶部挖了个小槽，刚好卡住手机底部。
支架歪了下，站住了。
他把手机放上去，正对阳光。镜头里是整片晒谷场，稻谷堆得整齐，拖拉机停在一旁，排气管还在滴水。
他点开直播。
标题打上去：“躺着也能播！懒人致富神器上线！”
画面静了几秒。
弹幕没人说话。风吹动稻穗，沙沙响。
“家人们，”他说，“看这支架——树皮做的，防水防晒还环保，放田头不生锈，放床头不占地。今天前一百单，送我后院种的反季黄瓜，脆甜多汁，城里买不到。”
他顿了顿，顺手拍了拍趴在一旁的黑狗脑袋：“连我家CEO都认证过，稳得很。”
黑狗耳朵抖了一下，没睁眼。
直播间人数涨到四百，跳出一条弹幕：“这玩意真能撑住？”
另一条跟上来：“风一吹不就倒了？”
罗段勇听见了。他没急着解释，而是抬脚踹了支架侧面一下。
手机晃了半秒，卡槽纹丝不动。
“刚有人问稳不稳？”他笑着说，“你看——”
弹幕突然炸了。
“卧槽！真没倒！”
“下单了下单了！”
“能不能多送一根竹子？”
“主播你狗是不是也会直播？”
订单提示音开始响。
【您有一笔新订单】
【您有一笔新订单】
【您有一笔新订单】
他看了一眼后台，五十单了。
七十单。
一百单突破时，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：
“叮——检测到创新销售，积分+500！奖励‘直播话术模板’一套，提升转化率。”
耳边传来村口大喇叭翻唱的《好日子》，调子还是跑得离谱，尾音颤得像收音机接触不良。
他扫了眼模板内容：痛点刺激法、限时赠品话术、紧迫感营造。
有用。
他清了清嗓子，继续对着镜头说：“现在下单的前五百位，加赠懒人种豆教程一份！不用翻土，不用覆膜，撒下去就能长，李二伯骂了三天都没死一棵。”
弹幕刷得更快了。
“我要教程！”
“黄瓜还能吃吗？”
“主播你是不是天天躺着赚钱？”
订单数跳到了八百。
九百。
一千整的时候，手机震动了一下。平台自动弹出通知：【恭喜达成千单成就，推荐位已激活】。
直播间人数冲上两千。
他没停：“今天只做这一批，材料就这么多。树皮用完了，下次不知道啥时候有。”
有人问：“能不能批发？”
他说：“可以，但得先付定金。而且我丑话说前头——这东西看着糙，可全是手工活。你要订五百个，我得躺三天才能做完。”
弹幕笑疯了。
“主播你是真懒。”
“我就喜欢这种老实人。”
“已下单，等你发货。”
他靠回蛇皮袋上，半躺着。太阳照在脸上，暖烘烘的。
黑狗趴在他脚边，一只耳朵忽扇着，像是在听系统有没有再响。
他摸了摸裤兜里的燃油券，想着明天去县农机站领油的时候，要不要顺便拉一车竹子回来。
订单还在涨。
一千零三十七单。
一千零五十二单。
他忽然想起什么，又坐直了点：“对了，所有下单的人，记得留地址。我不接快递上门取件，你们得自己来提货——或者让狗送来。”
弹幕愣了两秒。
“你狗真能送货？”
“别闹，这都能安排？”
“我要写‘让狗送’！”
他没回答，只是拍了拍黑狗。
黑狗睁开一只眼，看了他一下，又闭上了。
远处，三轮车已经停稳。司机正掀开蓝布卸箱子，种子袋堆在地上。几个村民围过去看热闹，有人指着这边的直播支架议论。
罗段勇没理会。
他调整了下手机角度，确保画面里能拍到支架全貌。风吹过来，支架晃了晃，手机没掉。
他嘴角动了动。
“还有最后两百个名额，”他说，“送完为止。要的抓紧。”
黑狗尾巴轻轻扫了下地面。
罗段勇靠着蛇皮袋，眯起眼。
太阳高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