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二十章 复读楼】
——空教室的尘埃
八月三十一日，江城一中旧教学楼四层最里侧，整层封闭三年，如今重新启用。
林羡拄着单拐，推开 405 的门。
阳光从东窗斜射，浮尘在光柱里翻滚，像被谁打翻的粉笔灰。
她先把拐杖靠墙，再把一摞复读教材放在讲台。
讲台桌面有一道旧刻痕——“ΔE= Q-W”，刀痕里嵌着干掉的墨迹。
她伸手去描那行字，指尖沾了灰，也沾到一点点去年的温度。
后墙是一整面黑板报残骸，粉笔字被擦得花白，只留一句“明年见”。
林羡把卷起的海报铺平，用图钉固定，海报中央是一张 A3 打印图：
北京舞蹈学院的大门。
她退后两步，把自己去年所有的错题本排在讲台边缘，像摆一排未爆的雷。
——草稿纸的墙
傍晚六点，整层只剩她一人。
林羡从书包抽出厚厚一沓草稿纸——全是沈予执去年写过的。
有物理竞赛最后一题的抛物线，有化学平衡草图，有随手写的“别怕”。
她先用双面胶贴左上角，再用手掌抚平折痕。
一张、两张、十张……
半小时后，整面后墙被贴成巨幅拼图，纸角在风中轻轻颤动。
最中间那张只写了一行：
“ΔE = Q – W”
她拿红笔在旁边补了一句：
“我的 Q 值，拜托你继续补完。”
写完，她退到教室最后，单脚站不稳，拐杖“咚”一声落地。
回声在空教室里转了三圈，像有人在远处答“收到”。
——誓师会的便签
九月一日，复读班誓师大会。
操场搭起红色拱门，横幅写着“涅槃·再战”。
林羡站在队伍末尾，护踝换成了更厚的运动绷带。
校长讲话时，她悄悄把一张便利贴贴在宣誓板角落：
“去北京找他。”
字极小，像怕风看见。
宣誓结束，班主任发下目标卡。
林羡在“理想院校”一栏写下：
“Beijing Dance Academy（物理系旁听）”。
同桌小声问：“物理系？你不是学舞蹈吗？”
她笑：“舞蹈是我，物理是他。”
——凌晨的走廊灯
复读楼 22:30 熄灯，整层走廊只剩应急灯。
林羡把折叠桌搬到走廊，点一盏充电台灯。
她先做英语完形，再做文综大题，最后写物理小题。
写到“动量守恒”时，她停笔，在草稿纸上画一条抛物线。
线尾轻轻一点，像落在一个人的掌心。
写完，她把纸折成飞机，朝四楼半的楼梯口抛去。
纸飞机掠过感应灯，灯光亮起又熄灭，像一次短暂的回应。
——石膏里的回声
九月十五日，第一次月考结束。
林羡回到空教室，发现墙上的草稿纸少了一张——
正是写着“别怕”的那张。
她扶着墙，石膏里忽然传来“咔哒”一声轻响。
一道细缝裂开，缝里露出半截蓝色便签：
“我也在北京等你。”
便签字迹陌生，却让她瞬间红了眼眶。
窗外，夜自习的下课铃远远传来，像有人在倒计时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