墙外的哭声还在响,一声接一声,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。我盯着门缝,掌心血纹正一寸寸往手腕爬,皮肤底下像有虫在动。
白重站在我旁边,右手缠着布条,眉头突然皱了一下。他没说话,但我知道他感觉到了——那股冷意又来了。
“你没事吧?”我问。
他摇头,目光却没离开我。就在这一瞬间,我的脑袋猛地刺痛,眼前黑了一下。画面闪出来:黑暗里,白重站在火光中,双手掐住我的脖子,眼睛是空的,嘴里没有声音。
我喘口气,心跳乱了。
他立刻看我。“你也看到了?”
我点头。“你……每晚都做这个梦?”
他沉默几秒。“不止一次。”
神婆坐在角落,手里的龟甲咔的一声裂开。她抬头,眼神变了。“不是巧合。双生咒开始反噬了。”
我没动,脑子里全是那个画面。白重杀我。他在梦里杀了我很多次。
“我想看看。”我说。
他愣住。“什么?”
“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。”我伸手,“让我碰一下你的胎记。”
“不行!”神婆站起来,“你现在进去,可能出不来!”
“可我已经看见了。”我说,“它不是我自己想看的,是它强行让我看的。说明通道已经打开了,躲没用。”
白重看着我,终于伸出手,解开布条。
月牙形的胎记露出来,边缘扭曲,像烧焦的皮。
我伸手碰上去。
皮肤接触的刹那,世界塌了。
火焰冲天,木梁砸下来,火星溅到脸上。我认出来了——这是苏家老宅。大火烧了二十年,现在又回来了。
白重就站在我面前,手里握着剑,剑尖对准我的心口。
“白重?”我喊。
他嘴唇动了动,没声音。然后,他抬手,剑往前送。
我尖叫,抬手挡。
现实里,我猛地抽手后退,整个人摔在地上。掌心火辣辣地疼。低头一看,一道灼痕横在皮肤上,形状和刚才幻象里剑刃划过的痕迹一模一样。
白重也跪了一下,捂住胸口。他的衣服没破,但皮肤上浮出同样的红痕,位置完全一致。
“是真的。”神婆走过来,声音发沉,“你们刚才一起进去了。”
“那是未来?”我问。
“不是预知。”她说,“是共享梦境。你们之间的连接被改了。原来双生咒是绑灵魂,现在变成了共感受。一方在梦里受伤,另一方现实中也会伤。”
我抬头看白重。他还跪着,额头冒汗,手抓着胸口的衣服。
“你每次梦见杀我……”我说,“我其实真的会痛?”
他不说话。
“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“我不想你怕我。”他说,“我以为我能控制。”
神婆走到我们中间,拿出一面铜镜。镜面照出我们的灵脉,原本金红交织的线,现在多了黑色丝线,从我心口绕到他手腕,再从他眉心绕回我后颈,形成一个闭环。
“看到了吗?”她说,“这不是单向的。你痛,他也痛。你死在梦里,他也会跟着死。”
我手指发抖。“那刚才那个场景……如果我们在里面死了,现实中也会……”
“会。”神婆说,“而且因为你们的灵魂早就在彼此体内扎根,强行断开等于撕魂。轻则重伤,重则一起消散。”
屋里一下子静了。
我看着白重。他低着头,呼吸很重。我知道他在想什么——他宁愿自己死,也不想伤我。
“我可以封住它。”他说。
“不行。”神婆拦住他,“你现在动手,等于直接引爆诅咒。你们的灵流已经混在一起,割不断。”
“那怎么办?”
“只能阻断传输。”她拿出一张残符,“这是‘隔梦符’,能暂时屏蔽感知通道。但它需要引子。”
“什么引子?”
“至亲之血。”她说,“滴在符纸上,画在两人眉心,才能生效。”
我愣住。
白重也抬头。
房间里没人说话。
我们不是亲人。但我们比亲人更近。他护我二十年,我靠他活到现在。我们的心跳同步,伤口重合,连梦都能共享。
我们已经是彼此唯一的亲人。
“我来。”我说。
神婆把符纸放桌上,拿出银针。我伸出手。
针扎下去,血滴在符纸上,慢慢晕开。白重也划破手指,血混在一起,符纸微微发烫。
神婆拿起笔,蘸血,在我和白重眉心各画一道符。
刚画完,我眼前一黑。
又进去了。
还是老宅。火更大了。白重举着剑,一步步朝我走来。
“停下!”我喊。
他没停。剑尖离我胸口只有一寸。
“这不是真的!”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,“醒过来!”
他眼睛动了一下,似乎听见了。但下一秒,他的手用力,剑刺进来。
剧痛炸开。
现实里,我闷哼一声,眉心的符裂了。白重也倒下,嘴角溢血。
神婆一把扶住我们。“够了!快出来!”
她撕碎符纸,拍在我们额头上。黑烟从符纸里冒出来,带着一股腥味。
我们同时睁眼。
屋子里烛火晃了一下,灭了一半。
我喘着气,手摸眉心——符没了,只留下烧焦的皮。
白重坐起来,右手胎记又开始发烫。他闭上眼,脸色很难看。
“他又在梦里杀你了。”神婆说,“这次更真实。”
“所以隔梦符没用?”我问。
“用了。”她说,“但它只能挡一次。这种符早就失传了,我这是一张残的,效力不够。”
我低头看掌心的灼痕。还没消,皮都翻起来了。
“那下次呢?”我说,“下次我们会不会真的死在里面?”
没人回答。
白重忽然开口:“如果我睡着,你会死。”
“可如果你不睡,灵力撑不住。”我说,“你现在已经不到三成。”
“我可以熬。”
“然后呢?一直不睡?等到灵体崩解?”
他不说话。
“你不只是我的守护者。”我说,“你也是我要护的人。我不想看你死。”
“可我怕我亲手杀了你。”他声音很低,“每一次做梦,我都清楚地看到自己动手。那种感觉……太真实了。我怕有一天,我醒不过来。”
我伸手握住他的手。
他的手很冷。
“那我们就一起醒。”我说,“不管梦里发生什么,我们一起面对。你掐我脖子,我就打你脸。你拿剑刺我,我就抢过来捅你。我们谁也不许先死。”
他抬头看我。
我笑了下。“你不是说过,真正的契约不靠力量维持吗?那就别在这儿自己吓自己。我们还没输。”
神婆站在旁边,手里捏着碎掉的龟甲。“你们现在的状态,已经不是人和灵的关系了。是共生,是共命。对方活着,你才能活。对方死了,你也得跟着走。”
“所以呢?”我问。
“所以……”她看着我们,“有人不想让你们活。这个诅咒变异了,不是为了控制,是为了让你们互相杀死对方。”
屋外的哭声又响了。
这一次,不是一声一声。
是很多声。
像一群孩子在墙外齐声喊“妈妈”。
我和白重同时转头。
掌心的血纹猛地跳了一下。
他的胎记也开始发烫。
我感觉到脑子又开始疼,眼前的光线变暗。
“又要来了。”我说。
“闭眼!”神婆喊。
我没闭。
我看向白重。“这次,我们一起进去。”
他点头。
我们十指交扣。
火焰再次升起。
老宅的屋顶塌了,木头砸在身上。白重的剑还在手里,剑尖对着我。
但他没有动。
我在梦里抓住他的手,往前一送。
剑刺进我的胸口。
痛得我叫出声。
但他也跪下了,抱着胸口,满头是汗。
“看到了吗?”我咬牙,“你伤我,你自己也疼。我们是一体的。你要真想杀我,先问问你自己能不能活。”
他抬头,眼里有泪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他终于说出声音。
“别说对不起。”我说,“说你会醒来。”
他伸手抱住我,手很稳。“我会。每次都会。”
外面的哭声消失了。
掌心的灼痕还在。
我们还坐在神婆屋里,手握着手,眉心残留着烧焦的符印。
他胎记的温度慢慢降下来。
我靠在他肩上,呼吸渐渐平稳。
“这次撑住了。”我说。
他点头。
神婆捡起地上的符灰,低声说:“这不是诅咒……是献祭的前奏。”
我没有回答。
因为我知道,下一秒,我们可能又会被拉进去。
而这一次,我不知道谁能先醒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