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握着玉簪,指节发白。玉簪上的裂痕还在跳动,像有东西在内部挣扎。地面那道微弱的白光越来越暗,几乎要熄灭。我知道,那是白重最后的意识锚点,再晚一步,他就真的回不来了。
我把玉簪抵在掌心,用力一划。血顺着纹路流进裂缝,金光从伤口涌出,沿着地面蔓延。光芒所到之处,砖石碎裂,露出底下刻满符文的地基。这些符文我从未见过,却本能地知道该怎么唤醒它们。
金光触碰到结界核心的瞬间,红绳阵猛然燃烧。火焰呈现金色,缠绕着恶蛟残存的身体。它发出嘶吼,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:“你以为你能赢?你不过是我轮回棋局中的一枚子!”
我没有回答。眼前突然闪现无数画面——我穿着不同年代的衣服,倒在血泊里;白重抱着我的尸体,在雪中走了一夜又一夜;我被钉在祭坛上,他用蛇尾割开自己的心脏,把血灌进我嘴里……
这些都是真的。我们死过太多次。
“我不是你的棋子。”我低声说,声音不大,但每一个字都清晰,“我是他的羁绊。”
话音落下,红绳燃得更猛。恶蛟的身体开始透明化,鳞片一块块脱落,化作灰烬。它的巨爪抓向空中,想要扑过来,却被金焰牢牢锁住。最后一双猩红的眼睛悬浮在半空,死死盯着我。
“你逃不掉的……”它说,“你生来就是容器,注定要承载一切。”
我没有退。金光从我全身扩散,集中在腹部,那里是胎发咒所在的位置。我感觉到一股热流在体内循环,和玉簪、红绳、结界形成共鸣。
然后,黑雾散了。
废墟安静下来。火势已经减弱,只剩下零星火星在冒烟。远处警笛声还在响,但没有人进来。我能感觉到,他们不敢。
就在这时,一道人影从黑雾消散的地方走出来。
是白重。
他走得极慢,每一步都在颤抖。衣袍破烂不堪,左眼仍是竖瞳,冰冷而陌生。右眼恢复了清明,可那只竖瞳像一道未愈的伤,提醒我刚才发生了什么。
他站在我面前,没有说话。
我也看着他。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下来,但我没去擦。我想冲上去抱住他,又怕这是幻觉。我经历过太多次这样的重逢,每一次都是短暂的安慰,然后就是更深的失去。
“你还记得八岁那年吗?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沙哑,“我在你胎发上系了红绳。”
我点头。
“那时我就做了决定。”他说,“哪怕违背天道,哪怕魂飞魄散,我也要把你留在这个世界。”
“为什么?”我问。
“因为我早将半身灵魂与你绑定。”他直视我,“杀你,等于杀我。我不可能让你死。”
我怔住了。
原来如此。难怪他总能感知我的痛,我的恐惧。难怪每次我受伤,他都会第一时间出现。不是因为他强大,而是因为我们本就是一体。
我没有再犹豫。
我冲上前,一把抱住他。他的身体很冷,像是刚从冰窖里爬出来。我把脸贴在他胸口,听见心跳微弱但稳定。
“那就一起活。”我说。
话音刚落,腹部金光暴涨。那光像潮水一样涌出,将我们两人紧紧包裹。我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流动,和他残损的灵魂产生共振。他的呼吸渐渐平稳,右臂慢慢抬起来,轻轻环住我的背。
光晕流转间,他右眼完全恢复清明。只有左眼还留着一丝蛇瞳痕迹,像是某种契约尚未彻底完成的证明。
我靠在他怀里,终于松了一口气。
可就在这时,我后颈突然一凉。
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皮肤,速度快得来不及反应。我没看清是什么,只觉得那一瞬间,体内某处被轻轻碰了一下,然后一切归于平静。
我微微一颤。
白重察觉到了。他手臂收紧,目光沉下,低头看我后颈。那里什么都没有,连红痕都没留下。
但他眼神变了。
他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我想问他怎么了,可他没给我开口的机会。他只是把我抱得更紧,下巴轻轻压在我头顶。
“没事了。”他说,“结束了。”
我没有怀疑。我以为真的结束了。
风卷着灰烬在我们周围打转。警笛声停在院外,有人喊话,说要封锁现场。但他们始终没进来。这片废墟像是被隔开了,不属于现实世界。
我仰头看他。他的脸色还是很差,嘴唇没有血色,整个人像是随时会倒下。可他站着,稳稳地站着,一只手一直护在我背后。
“我们回家吧。”我说。
他点头。
可谁也没动。
我知道他在等什么。他在确认刚才那一击有没有留下隐患。他在用灵觉扫描我的经脉,检查每一寸血肉。他不说,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我身上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。
火彻底熄了。月光照进废墟,落在玉簪上。裂痕依旧,但银纹不再跳动,像是耗尽了最后的力量。
我忽然想起什么。
“你说过,这玉簪是镇压恶蛟的钥匙。”
“是。”他说。
“现在恶蛟没了,它为什么还有裂痕?”
他沉默了几秒。
“有些东西,不会因为表面消失就真正灭亡。”他说,“只要执念还在,它就能重生。”
我懂了他的意思。
可我还是安心了些。至少此刻,我们还活着。至少他回来了。
我靠着他,闭上眼睛。身体累得快要支撑不住,可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。两千年的等待,无数次的生死离别,终于换来这一刻的相拥。
“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?”我问。
“只要你活着,我就不会离开。”
“如果有一天你必须走呢?”
“那我会把剩下的灵魂也给你。”他说,“这样你就永远找不到替代者。”
我笑了下,眼角又有泪滑落。
就在这时,我肚子里突然一阵轻微抽动。
像是有什么东西醒了。
我皱眉,按住腹部。金光已经收敛,可那一瞬间,我感觉胎发咒的位置发热了一下,快得像错觉。
白重立刻察觉。
他低头看我,眼神严肃。“哪里不舒服?”
“没什么。”我说,“可能是太累了。”
他没再说什么,但手一直没有离开我的背。
我们依然站在原地。没有人提离开的事。警笛声早已远去,整片区域陷入死寂。只有风吹过断墙的声音,偶尔带起几片焦纸。
我抬头看天。月亮很亮。
可我知道,有些事还没结束。
恶蛟最后那句话还在耳边回响——
“你逃不掉的。”
我低头看向自己手掌。伤口已经凝固,血迹干涸。可掌心的纹路似乎比之前深了些,颜色偏暗,不像单纯的伤疤。
我没有告诉白重。
我不想让他担心。
他刚刚回来。我不想让任何事破坏这一刻。
我只想多抱他一会儿。
再多一会儿。
他的心跳很慢,但有力。我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在回升,呼吸变得均匀。他的左手轻轻抚过我的发,动作很轻,像是怕弄疼我。
“冷吗?”他问。
“不冷。”我说。
他又抱紧了些。
风停了。
月光斜照在我们身上,影子连在一起,分不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