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趴在地上,碎石硌进掌心,右手还在流血。那道“眼睛状”的伤口停在指尖,不再移动。警笛声越来越近,可我已经听不清了。
我只看见实验室里翻涌的黑雾。
火光在浓烟中忽明忽暗,像垂死挣扎的呼吸。就在那一闪而逝的亮光里,我看到一道微弱的白光,悬在半空,摇摇欲坠。那是结界,是白重最后留下的东西。
他被吞进去了。
我喉咙发紧,想喊他的名字,却发不出声音。我想爬回去,可身体动不了。膝盖压着碎玻璃,疼得钻心,但我顾不上。
那道白光又闪了一下。
我猛地伸手,指尖朝着那光点抓去。就在这时,小腹突然一热,一股金光从体内冲出来,顺着手臂流向指尖,和那白光遥遥呼应。
我愣住了。
这不是第一次有金光从我身上出来。小时候发烧,奶奶说我是“带灵体出生的孩子”。后来白重告诉我,这是胎发咒的力量。我一直以为它只是护我的屏障,可现在我才明白——它从来不是用来防御的。
它是反噬之阵。
记忆突然翻上来。八岁那年,我在老宅后院昏倒,醒来时看见一个穿白衣的男人站在我面前。他蹲下来,轻轻撩开我额前的碎发,在我的胎发上系了一根红绳。
他说:“此结不毁,我必护你。”
我没问他为什么这么做,也没问他是谁。那时我不懂,这根红绳会缠进我的命里,成为我和他之间最深的契约。
而现在,那根红绳醒了。
金光越来越强,烫得我皮肤生疼。我咬住嘴唇,强迫自己冷静。白重把我推出去,是为了让我活。可如果我就这样逃了,他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?
恶蛟还在里面。
它用黑雾锁住白重,把他的身体贯穿在无数链条中。那些链条不是实体,是怨气凝成的刑具,一根根扎进他的肩膀、胸口、四肢。他没有动,也没有叫,只是抬着头,看着我这边的方向。
我知道他还醒着。
“你不是要我活下去吗?”我低声说,“那你告诉我,怎么活?看着你被它折磨到魂飞魄散?”
我没有再犹豫。
我抬起右手,咬破舌尖,一口鲜血喷向黑雾中心。
血刚出口,风就变了。
原本压向我的阴冷气息忽然停滞,紧接着,那些缠绕在白重身上的漆黑锁链开始发红,像是被火烧过一样。颜色越变越深,最后整条锁链化作赤红长绳,随风飘起。
然后,它们调转方向。
一条、两条、十条……数十根红绳如蛇般游走,瞬间缠上恶蛟的身体。它的巨爪挥动,想要挣脱,可每挣一下,红绳就收得更紧,勒进鳞片深处。
金光从红绳上渗出,照在恶蛟脸上。
它发出一声嘶吼,震得地面裂开。黑雾剧烈翻滚,试图包裹住这些红绳,可只要一碰,就会被灼烧,冒出焦臭的青烟。
“这是什么?”恶蛟的声音变得扭曲,“不可能!同心结早就该断了!”
我跪坐在地上,喘着气,盯着那团黑雾。
“你说对了。”我开口,“它早就该断了。可它没断,因为你不知道——真正的契约,不是靠力量维持的。”
我慢慢站起来,右手还滴着血,但我不觉得疼了。
“是你逼我醒过来的。”我说,“是你让我看到那些试管里的孩子,是你让我知道我从哪里来。可你忘了,每一个‘我’都是人,哪怕她们死了,她们的痛也是真的。而白重……他从没把我当成实验品。”
红绳越收越紧,恶蛟的身体开始崩解,一块块黑鳞剥落,露出底下溃烂的肉。
“你以为你在操控命运?”我一步步往前走,“可你不懂什么叫守护。”
恶蛟猛地抬头,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:“你以为他真能护你两千年?他早该死了!我只是帮他完成了最后一程!”
“闭嘴!”我厉声喝道。
话音未落,一道银光从黑雾深处炸开。
所有红绳同时发光,像是回应我的怒吼。恶蛟惨叫一声,整个身体被拉扯变形,悬浮在空中,动弹不得。
我站在废墟边缘,风吹乱了我的头发。
金光从我小腹扩散到全身,最后汇聚在眉心。我闭上眼,听见一个声音,很轻,却清晰得像贴在我耳边。
“别怕。”
是白重。
他还活着。
他的意识被困在结界核心,靠着同心结和我相连。我能感觉到他的痛,也能感觉到他的坚持。他没有放弃,所以他也不允许我放弃。
“你说你要护我。”我睁开眼,直视恶蛟,“那我现在替你完成最后一步。”
我抬起手,掌心对准黑雾。
血顺着五指流下,在空中划出五道红线。它们没有落地,而是直接飞向红绳阵,融入其中。
刹那间,所有红绳燃起金焰。
恶蛟的叫声变了,不再是愤怒,而是恐惧。它终于意识到,这一局,它输了。
“你不该动他。”我说,“你更不该以为,我会眼睁睁看着他死。”
红绳收紧最后一圈。
恶蛟的身体开始碎裂,黑雾四散,像被风吹散的灰烬。只有那双眼睛还悬在空中,死死瞪着我,充满不甘。
我没躲。
我看着他,一字一句地说:“这一战,是我赢了。”
话音落下,最后一缕黑雾消散。
实验室废墟安静下来。火还在烧,但不再猛烈。警笛声已经到了门口,有人在喊话,说要封锁现场。
我没动。
我转身走向那片残垣断壁,脚踩在碎玻璃上,发出咔嚓声。我走到最深处,蹲下身,把手按在地上。
那里有一道极淡的白光,几乎看不见。
我握住它。
“你说过你会护我。”我低声说,“现在轮到我来找你了。”
掌心发热,金光顺着地面蔓延,像在寻找什么。远处,一块塌陷的墙体下,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回应。
我伸手挖开砖石,手指触到一片冰冷的金属。
是玉簪的一角。
我用力 pulling it out,整支玉簪露了出来,表面布满裂痕,但银纹仍在跳动。
就在这时,我背后传来一阵寒意。
我猛地回头。
空荡的废墟里,什么都没有。可我知道,有什么东西回来了。
风突然停了。
我握紧玉簪,盯着那片黑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