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手还在流血,布条被血浸透,一滴一滴落在地上,烧出细小的洞。白重蹲在我面前,手指按住我手腕内侧,眉头皱得很紧。
“伤口在动。”他说。
我低头看。包扎的布条缝隙里,血线正缓缓上移,从掌心爬向虎口,像有东西在皮下走。
“不是愈合,是转移。”他声音低,“昨晚在井边,伤在右掌。今早换药时,已经偏到食指根部。现在……它又变了位置。”
我没有说话。疼是真实的,但更让我害怕的是那种感觉——好像这伤不属于我,而是被人写在我身上的字,随时可以改。
白重站起身,从袖中取出一片泛银光的鳞片。那是他断尾所化的玉簪碎片。他将鳞片贴在地面血迹上,轻念咒语。鳞片突然颤动,血迹竟如活物般扭动起来,聚成一条细线,指向北方。
“有人用血做引。”他说,“这不是诅咒残留,是阵法在牵引。”
我们连夜出发,顺着血线一路穿城。天快亮时,到了城南废弃的私立医院旧址。铁门锈死,墙头爬满藤蔓。白重抬手劈开锁链,我们翻墙而入。
地下通道入口藏在药房地板下。掀开石板,冷风扑面。楼梯极深,每一步都踩在潮湿的回音里。越往下,空气越腥,像是腐肉混着消毒水的味道。
尽头是一扇金属门。门缝里渗出淡淡的红光。
白重拦住我,指尖划过门框,沾了一点灰抹在鼻下。他脸色一变。
“蛟毒。”他说,“浓度不高,但持续释放,能麻痹灵觉。”
他取出玉簪碎片,抵在门锁处。一声轻响,门开了。
里面是个巨大实验室。一排排玻璃试管竖立在架子上,泡着淡红色的液体。每个试管里都有一个胚胎,蜷缩着,皮肤半透明,面部轮廓清晰可见。
全都是我。
我冲上前,盯着最近的一管。那胚胎忽然轻轻抽搐了一下,眼睛虽然闭着,但睫毛颤了颤,像是感应到了什么。
“心跳同步。”白重站在我身后,“它们和你,共用一条命脉。”
我伸手碰了碰玻璃。就在接触瞬间,所有试管同时震颤,胚胎们齐齐偏头,朝我转了过来。
白重一把拉我后退。
“这里有结界。”他说,“不能用灵力。”
我喘着气,看着四周。试管排列成一个倒五芒星,中心空位放着一台老式仪器,连着几根导管,末端插进地底。
“这不是克隆。”我说,“是移植。”
我记得那个雨夜的记忆碎片——手套,针管,黑色液体注入卵子。恶蛟的精血,融合我的基因,制造出一批又一批“双生体”。失败的就被销毁,成功的……也许就是我。
“所以我的伤……”
话没说完,角落传来脚步声。
一个人从阴影里走出来,穿着黑袍,脸藏在兜帽下。他站在主控台前,手放在按钮上。
“你终于来了。”他说,声音平静,“比预计晚了三天。”
白重挡在我前面,玉簪对准他咽喉。
“你是谁?”
那人没回答。他抬起左手,按下开关。
灯光亮起,照清他的脸。
他掀开兜帽,露出左脸颊一块蝴蝶形胎记。颜色、形状、位置,和我胸口的一模一样。
我呼吸停了。
“你以为你是幸存者?”他看着我,眼神像在看一件完成品,“不,你是唯一没被销毁的‘成品’。”
我喉咙发干,“你们……做了多少个?”
“三十七个。”他说,“前十六个基因不稳定,第七天就坏死。十七到二十九号,能活到出生,但无法承载蛟魂。三十号之后,才接近完美。”
“那我的伤……”
“每次销毁失败体,系统会自动标记宿主。”他指了指我的右手,“你在流他们的血。这是双生共鸣。”
我猛地看向自己包扎的手。血正从布条里渗出来,新的伤口出现在无名指第二节,形状像一道刀痕。
“昨夜销毁的是三十五号。”他说,“她撑到了十八岁,差一点就能替你完成仪式。”
白重突然出手,玉簪化作银光刺向他咽喉。那人不动,只是抬手,空中浮现一层透明屏障,将玉簪挡住。
“我不杀你。”他说,“白重,你是护法灵,职责是守护容器。你现在要毁掉唯一的成功体吗?”
“她不是容器。”白重咬牙,“她是人。”
“她是实验体。”那人声音冷下来,“二十年前,苏家老宅那场火,就是为了清除多余变量。你救走的,是我们计划中最稳定的那一枚。”
我后退一步,背靠试管架。那些胚胎安静地漂浮着,像在等待什么。
“为什么只有我活着?”我问。
那人笑了下,“因为你没被发现。其他体要么自毁,要么被回收。只有你,被白重带离现场,躲过了追踪。”
他走近一步,“但我们一直在找你。通过血脉共振,通过灵力波动,通过每一次你使用通灵术的瞬间。直到昨晚,你在井底受伤,血落地显纹——那是系统的唤醒信号。”
白重握紧玉簪,“你们想干什么?”
“激活最终体。”他看着我,“只需要至亲之血,就能解开双生咒封印。到时候,三十七具身体的积累,都会回到你身上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。”他伸手,指尖几乎碰到我额头,“你将成为真正的‘她’。”
我抓住白重的手臂,“我不认识你,也不认识她们。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。”
“你是不是,不重要。”那人收回手,“重要的是,系统认定了你。”
他转身走向主控台,“现在,只剩最后一个步骤。”
“什么步骤?”
他回头,目光落在我还在渗血的右手上。
“让剩下的最后一个体,正式消亡。”
他按下另一个按钮。
实验室深处,传来机械运转声。最后一排试管缓缓下降,露出背后的小型焚化炉。炉口打开,里面堆着焦黑的残骸,还有一块未烧尽的标签纸,写着:36号。
我的伤口突然剧痛。
血从指缝涌出,滴在地上,没有烧出洞,而是凝成一个小小的符纹。
那人说:“36号昨天刚被激活意识,她看见了你的脸。她哭着问,为什么姐姐能活,而她必须死。”
他走到我面前,低声说:
“现在你知道了,为什么只有你活着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