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亮,广场上只有扫地的环卫工。林辰站在义诊桌后,手指碰到药瓶。那瓶葛根汤浓缩剂还在原位,红布被风吹得歪斜,脉枕上的“诚”字朝上。
他把瓶子往前推了半寸,重新铺好红布。
三天了,没人来问过一句。宣传单在桌角夹着,纸边已经卷起。昨夜风大,落叶堆在桌脚,他蹲下捡起来扔进垃圾桶,又用湿布擦了桌面。动作很慢,像是在等什么人。
远处药店的卷帘门哗啦一声拉上去。老板走出来,点了一支烟,靠在门框上看过来。
“哟,还在这儿呢?”他声音不小,“穿个白大褂就当自己是大夫了?有证吗?”
林辰没抬头。他正把刮痧板放进针包夹层,听到话也只是手顿了一下。他伸手摸了摸左胸口第二颗纽扣的位置,线头翘着,他用拇指压了下去。
“装模作样站半天,谁信你啊。”药店老板吐出一口烟,“真有本事,去正规医院上班,跑这儿骗老头老太太?”
几个晨练的老人路过,听见了,停下脚步。
“听说是大学生,找不到工作回来搞这个。”
“看着挺认真,可谁敢让他扎针啊?万一出事谁负责?”
林辰从针包底层抽出一张泛黄的纸页。那是《黄帝内经》的残页,边缘焦黑,是他大学时从废品站淘来的。他低头看着字,嘴唇微动。
“凡大医治病,必当安神定志,无欲无求……”
声音很低,但每个字都清楚。
围观的人没再说话。有人摇摇头走了,有人多看了两眼,还是没停下。
林辰把纸页收好,抬头看天。云层厚,日光发灰。他站直身体,双手撑在桌沿,盯着每一个经过的人影。
他知道任务还没完成。那个老人只是缓解了症状,必须继续调理。但他更知道,如果没人来,他就永远跨不出这一步。
风又吹起红布一角。他伸手按住,指尖划过脉枕的刻痕。
第四天清晨,拐杖敲地的声音由远及近。
嗒、嗒、嗒。
每一下都很重,像是拖着什么东西。
林辰抬头。一个老太太拄着紫檀木拐走来,衣服洗得发白,衣襟上别着一枚褪色的“最佳母亲”徽章。她走到桌前,喘着气,手扶住桌子边缘。
“你……真是医生?”
“我是中医理疗师,免费义诊。”林辰说。
老太太盯着他看了几秒,眼神浑浊却锐利。“我这腰……十几年了,长明医馆都说治不了。”
“我能帮您缓解疼痛。”林辰说。
老太太咬了咬牙,突然掀开外衣下摆。
皮肤青黑,像爬满了枯藤,从腰部一直延伸到大腿根部。纹理扭曲,颜色深浅不一,有些地方甚至泛着暗紫。
周围几个早起买菜的居民围了过来。
“我的天……这还能治?”
“这都烂成这样了,怕不是静脉曲张晚期?”
“听说血流不通会坏死,截肢都有可能。”
林辰看着她的腰,视野里立刻浮现出经络图。整片区域被浓浊的黑气包裹,气血几乎停滞。系统界面跳出提示:
【诊断完成:瘀阻脉络,气血两亏】
【建议疗法:梅花针叩刺 + 活血药敷】
他收回视线,平静地说:“能治,但需要时间。”
老太太喘着气:“你说怎么弄?我不怕疼。”
“先用细针轻叩穴位,打通表层淤堵。”林辰打开针包,取出一套梅花针,“可能会有点出血,但不会伤皮肤。”
“那你动手。”老太太扶着拐杖,慢慢弯腰,“我信你一次。”
林辰拿起酒精棉球,擦拭她腰侧一处穴位。皮肤冰冷,肌肉僵硬。他举起梅花针,对准隐白穴上方三寸位置。
围观的人屏住呼吸。
针尖落下第一击。
“叮”一声轻响。
一点血珠冒出来,顺着青黑色的纹路滑下。
林辰继续叩刺,手腕稳定,每一击都精准落在同一区域。十下之后,血迹开始连成细线,沿着经络走向扩散。
老太太咬着牙,额头出汗,但没喊停。
林辰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。他能感觉到系统的进度条在缓慢推进。
【治疗进度:31%】
忽然,老太太闷哼一声,身体一晃,拐杖差点脱手。
“撑住。”林辰声音不高,“再有二十下就能破开主淤点。”
老太太死死抓住桌子,指甲刮在木头上发出刺响。
林辰加快节奏。梅花针连续叩击,发出密集的“叮叮”声。血线越来越多,开始汇成小片红斑。视野中的黑气出现裂纹,一丝丝淡红色的气流开始渗透进去。
人群里有人掏出手机拍照。
“真的在流血……但这手法看着不像乱来。”
“你看他手稳得很,一点都不抖。”
“要是真能把这病治好,那可真是神了。”
林辰额头渗汗。他的手臂开始发酸,但没有减力。他知道这种陈年旧疾,一旦中途停止,前面的努力就全白费。
最后五下,他一口气完成。
收针时,老太太整个人松了下来,靠在桌上大口喘气。
“热……”她喃喃道,“腰里……有点热。”
林辰用纱布轻轻擦去血迹,涂上一层药膏。他从针包里拿出一小瓶药液,递给老太太。
“这是活血化瘀的外敷药,每天早晚各一次,涂完按摩十分钟。”
老太太接过瓶子,手还在抖。她抬头看着林辰,眼神变了。
“你……真肯为我这种人花心思。”
林辰把梅花针收进消毒盒。“每个来找我的人,我都认真对待。”
药店老板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人群后面。他盯着林辰手里的针包,眉头皱紧。
“梅花针?那种老掉牙的东西现在还有人用?”
没人接话。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老太太身上。
她的脸色比来时好了许多,呼吸平稳,扶拐的手也不再发抖。
“我明天还来。”老太太说,“你说要连续调理,我听你的。”
林辰点头:“早上六点,我在这儿等您。”
老太太拄拐转身,脚步虽然慢,但比来时稳了许多。她走了一段,忽然回头。
“小伙子,谢谢你。”
林辰站在原地,手握着针包。
人群渐渐散开。有人低声议论,有人掏出手机拍下义诊桌上的宣传单。
药店老板啐了一口,转身回店,卷帘门哗啦拉下大半。
林辰低头检查针具。他把梅花针放进密封袋,又从内袋取出一支新药瓶。标签写着“当归四逆汤浓缩剂”。
他轻轻放在桌上,推到显眼位置。
风再起,吹动红布。他伸手按住,目光扫过空荡的广场。
远处传来早班公交的刹车声。
林辰解开白大褂最上面一颗扣子,卷起袖口。
他从针包底层抽出一支玻璃瓶,暗褐色液体在晨光下微微反光。
这是他昨晚熬的备用药剂,本来留着自己喝。
现在他决定再留一瓶。
万一有人需要呢?
他把瓶子放在脉枕旁边,用红布盖住一半,露出瓶颈。
做完这些,他退后一步。
广场安静下来。最后一盏路灯熄灭。
林辰抬起手,握紧了牛角刮痧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