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手指离棺盖只有一寸,指尖能感觉到那层漆面在微微发烫。就在这一瞬间,右侧的无字红棺自己动了。
“咔——”
一声轻响,棺盖从内部被推开。一股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,带着铁锈和腐血的味道。我还没来得及后退,一只苍白的手先伸了出来。
那只手和我的一模一样。
紧接着,一个“我”坐了起来。
她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,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,皮肤白得没有一丝血色,但眼睛却清明得很,像是活人。她嘴角慢慢扬起,露出一个笑。
她手里握着一把匕首,刀尖滴着血。
“你来了。”她说,声音像风吹过耳道,“等你好久了。”
我猛地后退一步,脚跟踩到水里,却没有溅起波纹。身后那些婴灵还在推我,力道比刚才更急。
“杀了我。”她轻声说,“只有这样,你才能真正活着。”
“不可能!”我吼出声,“你是假的!是幻觉!”
“我是假的?”她歪头看我,眼神里全是怜悯,“那你呢?你记得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吗?你真的以为,你能逃过双生咒的规则?”
我喉咙发紧。
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钉子,往我心里扎。
白重的声音从旁边传来:“苏婉,别看她的眼睛!那是诱你入局的幻术!”
我没敢回头,但我听见他脚步在靠近。
“可她说的是真的。”我声音发抖,“神婆说过,双胞胎只能活一个……如果她没死,那我……”
“你就是你。”白重打断我,“不是谁的替代品,也不是谁的容器。别信她的话!”
“可她长得和我一样!”我喊回去,“连心跳都一样!你怎么解释?”
那个“我”缓缓站起身,赤脚踩在水面上,一步步朝我走来。每走一步,水面就泛起一圈暗红色的涟漪。
“我们本是一体。”她说,“你拿走了我的命,我的魂,我的未来。现在,该还了。”
她举起匕首,刀尖对准自己的心口。
“来啊。”她笑,“亲手结束这一切。只要你动手,我们就合为一体。你不会再痛,不会再怕,不会再怀疑自己是谁。”
我浑身发冷。
手中的断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紧了。那是刚才女尸扑上来时崩裂的碎片,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我的掌心,但我感觉不到疼。
“不要碰那把剑!”白重大喝。
可我已经抬起了手。
剑尖指向她的胸口。
她不躲,也不闪,只是静静地看着我,眼里有泪光。
“你知道最痛的是什么吗?”她低声说,“不是被冻在保温箱里,不是被人抽走生气,而是看着另一个‘我’长大、走路、说话、爱一个人……而我只能听着,什么都做不了。”
我手腕开始发抖。
“放下剑。”白重冲到我身边,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,“她不是你姐姐!她是恶蛟用怨气和记忆造出来的傀儡!真正的薛婉不在这里!”
“那为什么她知道这么多?”我盯着那个“我”,“为什么她说的每一句话,我都觉得……是真的?”
“因为她在挖你心里最深的恐惧。”白重用力把我往后拉,“她知道你一直不信自己配活着,所以她就变成那个‘应该活着的人’,让你亲手毁掉自己!”
那个“我”突然笑了。
笑容越来越大,越来越扭曲。
她的脸开始变化。皮肤裂开,眼睛变黄,牙齿拉长,指甲暴涨。一瞬间,她不再是我的样子,而是一张狰狞的蛟脸,嘴里吐出腥臭的气息。
恶蛟!
它张开嘴,朝我扑来。
白重早有准备,蛇骨剑横在身前,一剑斩下。恶蛟的头颅被砍落,但下一秒又长出来,嘴里发出刺耳的笑声。
“你们逃不掉的。”它嘶吼,“双生咒已经启动,她早晚要面对真正的自己!”
白重一手抓住我的腰,另一手划破指尖,鲜血化成一道红线缠住我们两人。他猛力一拽,我和他一起向后飞去。
脚重新踩上井沿的石板。
身后水波剧烈翻滚,两具红棺沉入深处,恶蛟的咆哮声渐渐被黑暗吞没。
我瘫坐在地上,大口喘气,手里的断剑掉在地上。
“没事了。”白重蹲下来,握住我的肩膀,“你出来了。”
我点点头,想说话,却发现右手疼得厉害。
低头一看,掌心裂开一道口子,深可见骨,鲜血正不断往外涌。伤口的形状……和刚才那个“我”手里的匕首一模一样。
“这伤……”我抬头看他,“这不是幻觉,对不对?它真的伤了我。”
白重脸色变了。他抓起我的手,仔细查看,眉头越皱越紧。
“它伤的不是你的身体。”他低声说,“是你的‘认知’。当你相信她是真实的那一刻,你就给了她伤害你的力量。”
我愣住。
“你是说……因为我信了,所以伤才变成真的?”
“嗯。”他点头,“精神攻击一旦被接受,就会转化为实体。你现在流的血,是你自己承认的痛。”
我试着用灵力封合伤口,掌心刚亮起金光,那光芒就被伤口吸了进去,像被黑洞吞噬。
“不行。”我摇头,“灵力不管用。”
白重立刻脱下外袍,撕下一角包住我的手。他低诵咒文,声音沉稳有力。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,井底的哭声终于停了,水面恢复死寂。
“那口棺不是为你姐姐准备的。”他说,“是恶蛟用来唤醒你体内双生咒的媒介。它想让你亲手杀死‘自己’,完成仪式的最后一环。”
我看着被布条包裹的手,声音很轻:“如果她不是姐姐……那刚才那个‘我’,到底是谁?”
白重没回答。
他只是把我拉起来,挡在我前面,目光死死盯着井口。
“她还在。”他说,“恶蛟没走。它只是换了方式。”
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。
井口黑漆漆的,像一张闭着的嘴。风卷着雾气在边缘打转,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下面往上爬。
我的手还在流血。
血滴落在石板上,烧出一个个小洞,冒出幽蓝的火苗。
白重忽然转身,一只手扶住我的后颈,另一只手按在我心口。
“听我说。”他盯着我的眼睛,“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,不管你看到什么,听到什么,都记住——你是苏婉。你活着,不是因为偷了谁的命,而是因为你值得活。”
我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。
就在这时,我的伤口突然抽搐了一下。
一阵剧痛窜上手臂。
我低头,看见血从布条缝隙里渗出来,顺着指尖滴落。
最后一滴血坠地时,火光一闪。
地面的灰烬里,浮现出半个字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