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
穿过胡同，我们来到另一条街上。这条街远没有电影院门前那条街繁华，路上行人很少，看不到商店，只有一家国营馅饼部。晓雯姐说：“这里僻静，没有人能看到咱们。今天咱们在这里吃午饭。”
“这可太好了，今天要改善生活了！”我高兴地说。进了饭店，我看到交款窗口旁边的小黑板上写着：主食，馅饼；副食：酸菜炖猪骨头。我看看正在吃饭的人，每人面前都放着一盘馅饼，一小盆酸菜炖骨头。心想，倒挺实惠。我正要到交款窗口前排队，晓雯姐对我说：“你去找座位，我来交款。”
“还是我交款吧。”我站在那里没动。
“你摸摸你兜里有几块钱？如果够咱俩吃顿饭的，就让你交款。”说着晓雯姐把我从排队的人群中拉出来，她站到队伍里。
真让晓雯姐说对了，这个月家里还没给我汇钱，兜里的只有两三块钱，真不够我们俩吃顿饭的。我只好乖乖地去找座位。找了两个座位之后，坐下来等晓雯姐。
不一会儿晓雯姐端着两盘馅饼来了，后面跟着服务员，端着一小盆酸菜炖骨头。我接过菜盆，放在餐桌上。菜盆里酸菜不多，一多半是大块的骨头，不过骨头上的肉并不少。
没有别人和我们同桌，晓雯姐小说：“少杰，还记得咱们结拜那天我曾答应过你方便时带你找个饭店庆祝一下吗？”
“记得。”我说。
“姐许下的愿一定要还的，只是没有机会，拖得时间太长了。”晓雯姐抱歉地说。
“早一天晚一天都一样。”我说。没想到晓雯姐还记得她许过的愿，真是个守信用的人。这时我突然想起来，既然是庆祝我们结拜，就不能少了酒。于是站起来，要去买酒。
“你要干啥去？”晓雯姐问。
“我去买点儿白酒，这个场合不能少了酒。”我用请求的目光看着她。
“既然这样，咱们就少喝点儿。”晓雯姐站起来，把我按在椅子上。“你能喝多少？”
“最少半斤白酒。”我满不在乎地说。
“什么，半斤？”晓雯姐吃惊地看着我。“你这么能喝酒？”说完她又去了交款窗口，交了钱之后，她空着手回来了。“酒喝多了伤身体，我没多买，只买了三两，让服务员把酒烫上了，喝凉酒对身体不好。”坐下来之后她问，“你咋这么能喝酒？”
“在家的时候，我和我爸都是凿岩工，井下潮湿，活儿又累，下班以后我们爷俩儿都要喝点酒解解乏。”然后郑重地申明，“不过，上学以后在学校一次也没喝过。”
“说的是实话？”晓雯姐看着我问。
“天地良心，我怎么能骗自己的姐姐呢？”我有点急了。
“算了，别发誓了，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。”晓雯姐笑了。“酒可能要烫一会儿，咱们先吃吧。你喜欢吃酸菜吗？”
我高兴地说：“我最喜欢吃猪肉炖酸菜了。我家年年都养猪，冬天杀猪时，用猪骨头炖一大锅酸菜，能吃好多天。”
“你家又不是农民怎么还养猪？”晓雯感到很奇怪。
“我家虽然在镇里，可周围都是农村，矿上的职工也和农民一样，家家户户养猪。”
“在学校经常见不到荤腥，借这个机会给你改善改善伙食。”晓雯姐说。“看电影之前，我在电影院周围转了一圈，发现这家饭店挺实惠，你们东北人又喜欢吃酸菜。”
“你也喜欢吃酸菜吗？”我问。
“刚到东北时不太习惯吃酸菜，现在还可以了。”晓雯姐说。
过了一会儿，服务员把酒壶和酒杯送来了。酒杯很小，满杯只有半两酒。我给晓雯姐倒了一杯，自己也倒了一杯，然后举起酒杯，说：“庆祝咱们结为姐弟，小弟先敬姐姐一杯。”
晓雯姐也端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杯。然后我们一饮而尽。我发现晓雯姐喝白酒一点也不打怵。于是又给她倒了一杯，递到她面前。“姐，现在是倒春寒，挺冷的，再来一杯，暖和暖和身子。”
晓雯姐说：“这杯喝完，我不喝了，剩下的你一个人慢慢喝。”说完又和我碰了一下杯。
“这么小的酒杯，你怎么也要喝三杯。”我又给晓雯姐倒了一杯。
“真拿你没办法！”晓雯姐这次没有和我碰杯。只是喝了一小口。
我和晓雯姐的盘子里都是四张饼，她把自己盘子里的饼夹到我的盘子里两张。我急忙说道：“我吃不了这么多！”
“你今天放开肚皮吃，能吃多少就吃多少，不够吃我再买。”
“我现在的饭量已经小很多了，一顿吃四两饭也不觉得饿了。”
“你是没粮票了，还是真的饭量小了？”晓雯姐看看我，“我发现你最近瘦了很多。”
“一方面真的是饭量小了，另一方面是学习太累，吃不下东西。说实话，我虽然名义上初中毕业，可实际上只有小学毕业水平。我在咱们班里成绩能维持个中等水平已经是尽全力了。”我把晓雯姐放到我盘子里的两张饼又送回去一张。“这五张饼我不一定能吃得了。”
“我知道你在学习上已经尽全力了，虽然你的成绩不是班里最好的，我也没有批评过你。”晓雯姐说。“学习成绩并不重要，重要的是你要掌握你学过的知识，将来要靠这些知识吃饭，养家糊口。”
我们谈话时，晓雯姐没说一句课堂上常说的空洞口号，说的都是大实话。我点点头，说：“姐，我一定更加努力，学好每一门课程。”
学校的伙食太差了，今天突然看到自己喜欢吃的饭菜，我又恢复了本来面目，吃饭时简直像风卷残云一般。只是有的骨头太大，用筷子夹不住。
晓雯姐看着我夹起一块骨头又掉下去的狼狈样子，忍不住笑了，说道：“这里没有外人，没人笑话你，筷子夹不住，你就用手拿着啃。”说完她拿几出张纸放在我面前。
我“嘿嘿”一笑，说道：“那我就不客气了。”我夹了一块最大的骨头放到我的盘子里，接着便双手拿着骨头，像啃玉米似的啃了起来。
“这才像东北汉子。”晓雯姐说。
吃完饭，我打着饱嗝说：“今天是酒足饭饱。”
晓雯姐说：“吃饱了，喝足了，跟我去买件衬衣。我发现你换来换去就两件旧衬衣。”
“衬衣还是我自己买吧。”我站在街上不想跟她走。
“还想管我叫‘姐’吗？”晓雯姐问。
“当然想！”我说。
“想管我叫‘姐’就跟我走，我可不想有个邋邋遢遢的弟弟。”
我无话可说，只好乖乖地跟在她身后。因为不必担心遇到熟人，我们也没有什么顾忌了。晓雯姐说：“少杰，自从你送给我那床鹅毛褥子，我早晨都不愿意出被窝了。你送我鹅毛褥子时，我还认为那个东西鼓鼓囊囊的，放在床上不好看，现在知道它的好处了。特别是暖气停了之后，进了被窝很快就觉得暖和了。以前，来暖气之前和停暖气之后这段时间，一到晚上，我嫌被窝里凉，迟迟不愿进被窝，今年停暖气以后就不一样了，晚上早早就进了被窝。”
听了晓雯姐的话，我心里暗暗高兴，说道：“我让我妈多攒些鹅毛，以后再给你做床鹅毛被。”
“有床鹅毛褥子我已经很满足了，做一床鹅毛被，那得杀掉多少只鹅？”
“我家年年都养很多鹅，公鹅不下蛋，还咬人，只能杀了吃肉，几年就能攒够做一床被子的鹅毛。”
“几年以后，你早就毕业了，那时候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记得今天说的话？”
“姐，你放心，只要那时候你还认我这个弟弟，不管过去多少年，也不管你在哪里，我一定把鹅毛被给你送去。”
“少杰，我真的很高兴能有你这样的弟弟。”晓雯姐好像很激动。“我那个亲弟弟，只会欺负我，你虽然气哭过我，但还知道关心我。”
“姐，你放心，我以后再也不会气你了。”
“你现在是我弟弟了，再气我，我就对你不客气了。”晓雯姐笑着说。“以后吃饭一定要吃饱，不要勒着肚皮，你现在瘦多了。没有粮票时，告诉我，姐姐有。还有，学习累了，就好好休息，知识不是一天就能学完的。”晓雯姐就像亲姐姐一样叮嘱我。
虽然有公交车，晓雯姐没有张罗上车，我也不想上车。我们沿着大街一直向前走，一边走，一边聊，一直到走累了，才进了一家百货商店。选衬衫时她说：“本来想给你买件白色的，可是一想你们男生都不愿意洗衣服，只好给你买件灰色的，这样还能多穿几天。”
买完了衬衫，天已经很晚了，晓雯姐说：“咱们该回去了。”上了公交车之后，她又交待，“到学校门口你先下车，我往前坐一站，到公园下车，然后往回走。这样就没有人看到咱们在一起了。”
“还是你在学校门口下车，我往前坐一站。”
“我走得太累了，你就辛苦点。”晓雯姐说。“明天把新衬衫换上，别舍不得穿。”说完她把衬衫交给我。
回到学校以后，我又高兴得半宿没睡着，为自己能有一个这么好的姐姐高兴。今天我们就像亲姐弟一样，彼此之间没有一点儿隔阂。
第二天我穿上了晓雯姐给我买的新衬衫，她看到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