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章 佛国边境 异域梵音
历经荒漠死劫，沈墨终于望见西域佛国的轮廓。
风沙尽头，天地间陡然拔起连绵的赤色山峦，依山开凿的无数佛窟与金色寺顶在灼灼烈日下闪耀，梵唱诵经之声随风飘来，竟让他体内躁动的血脉感受到一丝罕见的宁静。
然而这宁静之下，危机四伏，通缉令已先他一步传至此地。
他伪装成流浪的刀客踏入边境第一座大城，却在喧嚣市集中，一眼瞥见了那道绝不可能认错的清冷身影——苏婉清。
踏出最后一片滚烫的沙海，灼热的风裹挟着细碎的沙粒拍打在脸上，带来轻微的刺痛。沈墨拉高了遮面的粗布，只露出一双沉静得过分的眼睛，望向远方。
视野尽头，肆虐的黄沙终于到了尽头，取而代之的是连绵起伏的赤红色山峦，如同大地裸露的脊梁，以一种沉默而磅礴的姿态横亘于天地之间。更引人注目的，是那依附着赤色山体、密密麻麻开凿出的佛窟，以及其间点缀的、在烈日下反射出耀眼光芒的金色寺顶。
风中，隐约传来了低沉而宏大的梵唱诵经声，千百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，形成一种奇异的共鸣，穿透了遥远的距离，敲击在耳膜上，竟让沈墨体内那时刻蠢蠢欲动的灼热血脉，奇异地缓和了一丝。那感觉，像是滚烫的烙铁忽然被投入温凉的泉水中，虽未彻底平息，却得到了片刻的喘息。
这，就是西域佛国。
与他长大的南荒潮湿密林，与他逃亡所经的中土锦绣山河，截然不同的景象，截然不同的气息。一种厚重、庄严，甚至略带压抑的宗教氛围，伴随着风沙和焚香的味道，扑面而来。
他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口，隔着粗糙的衣料，能感受到那枚母亲遗留的宝石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温热。自踏入这片土地，这种温热感就未曾消失，仿佛与这佛国之地产生了某种莫名的联系。
“宁静……”沈墨在心中默念，脚步却未曾停顿，反而更加谨慎。他深知，这看似祥和的梵音净土，对他而言，未必比危机四伏的荒漠更安全。玄天宗的通缉令，恐怕早已通过某些不为人知的渠道，传到了这片佛光普照之地。
他需要信息，需要补给，更需要找到关于《无为道心》的线索。边境第一座大城“金方城”，是他必须踏入的险地。
随着人流靠近那座以赤色巨石垒砌的宏伟城池，喧嚣声逐渐取代了旷野的风声。城门口守卫的兵士并非中土打扮，身着皮甲，头戴毡帽，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城的人。沈墨混在一支来自远方的商队中，压低斗笠，将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，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、饱经风霜的流浪刀客，有惊无险地通过了盘查。
踏入城内，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料、烤馕和牲畜混杂的气味。街道两旁店铺林立，贩夫走卒吆喝叫卖，语言各异，服饰斑斓，有裹着头巾的西域胡商，有身着赭红色僧袍的喇嘛，也有少数中土打扮的旅人。沸反盈天，热闹非凡。
沈墨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许。人潮涌动，正是最好的掩护。他需要找到一处能打探消息的地方，酒馆或者茶肆，总是最好的选择。他沿着嘈杂的街道缓缓前行，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周遭，实则将一切细节尽收眼底，寻找着合适的目标。
然而，就在他穿过一个贩卖劣质香料和铜器的嘈杂市集时，一股极其微弱的、却熟悉到刻入骨髓的清凉气息，如同炎夏的一缕冰丝，悄然钻入他的感知。
沈墨的脚步猛地一顿，全身的肌肉在刹那间绷紧！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，骤停了一瞬。
他霍然转头，目光如电，射向气息传来的方向。
就在不远处，一个卖着粗糙佛像和念珠的摊位旁，一个身着月白色素净长裙的女子，正微微俯身，似乎在看摊位上的物件。她以同色的轻纱遮面，只露出一双清澈如寒潭的眼眸，以及一段线条优美的白皙下颌。
苏婉清！
纵然她换了装扮，纵然面纱遮颜，沈墨也绝不可能认错！
她怎么会在这里？是巧合，还是……专程为他而来？
玄天宗内门弟子，为何会孤身出现在这西域佛国的边境大城？是宗门任务，还是……因为他？
无数念头在沈墨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。是立刻转身逃离，还是……他死死压下体内因这意外相遇而骤然翻腾的血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此刻贸然动作，无异于自曝行踪。这市集人流如织，若是动起手来，后果不堪设想。更何况，他敏锐地察觉到，苏婉清似乎……并未带着明显的敌意。她的气息虽然清冷，却平和收敛，更像是在……观察？
就在这时，苏婉清似乎感受到了他那道过于锐利的目光，她也抬起头，视线穿越熙攘的人潮，准确地捕捉到了沈墨的身影。
四目，骤然相对。
隔着喧嚣的市集，隔着弥漫的尘土与香料气味，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。
沈墨清晰地看到，苏婉清那双清冷的眸子里，瞬间掠过了一丝与他刚才如出一辙的惊愕，甚至……还有一丝极快闪过的、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，绝非单纯的敌意。
她没有立刻动作，没有出声示警，没有拔剑相向。只是那样隔着人群望着他，眼神里有审视，有探究，有疑惑，唯独没有杀意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。周围的喧嚣叫卖声、驼铃声、诵经声，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音。
下一瞬，苏婉清极其轻微地，几乎难以察觉地，对他摇了摇头。然后，她若无其事地直起身，将手中拿着的一尊小佛像放回摊位，转身，步履从容地汇入人流，几个转折，便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处。
沈墨僵立在原地，手心里不知何时已沁出一层薄汗。方才那短暂的对视，竟比与追兵血战一场更让他心神激荡。
她认出他了。毫无疑问。
那个摇头……是什么意思？
警告他此地危险？还是……让他不要跟上去？
这突如其来的相遇，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。苏婉清的出现，像是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，在这看似平静的佛国边境，激起了层层未知的涟漪。
他站在原地，望着她消失的方向，市集的喧嚣重新涌入耳中，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嗡鸣。
佛国的梵唱依旧悠远，而他的前路，却因这意外的一瞥，陡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