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能抗拒一位弱质女子毫无保留的依恋呢?
起码那位肤色黝黑的林公子,显然是做不到的。
此刻他立在台下,双拳紧握,面颊涨得通红,目光痴痴黏在台上泪光盈盈的莲心身上,仿佛下一秒便要冲上台去,如护雏的母鸡般将她紧紧护在羽翼之下!
不过,今夜对莲心动了心思的,绝非他一人。
白日里莲心与牡丹妈妈的一唱一和,虽非刻意串通,最终的效果却远超预期。
就像绿容此刻打量着牡丹楼,略感好奇地说道:“这牡丹楼的生意,倒比往日热闹了不少。”
我一愣,转头看向她:“你素来少出门,怎会这般清楚?”
绿容朝大堂内努了努嘴:“这里不少客人,都是红袖招的熟客。”
今夜红袖招花魁献舞,凭她的名气都没能引来这些人,足以见得牡丹楼已渐渐兴旺起来。
着实奇怪。
我望着台上的莲心,即便她将自己塑造成楚楚可怜又痴情专一的弱女子模样,可世上男子口味各异,有偏爱这一款的,自然也有不感冒的。
为何仅仅一面之缘,白日里那些面孔,如今竟尽数聚在了牡丹楼?
小莲凑近过来:“慕瑶,你快看看,她是不是藏了什么别的手段?”
绿容也皱起眉头:“姑娘,这事不对劲。”
她示意我仔细观察:“你说这位莲心是刚卖到楼里不久的,可我瞧着,她倒像是把我们楼中姑娘的精髓都学去了?”
“什么精髓?”我满心疑惑。
绿容在一旁比划着解释:“你看她站在那儿,肩膀微微内收,身子摆出更柔媚的姿态,分明是在凸显腰线,把自己缩得愈发可怜小巧,这样最能勾起客人们的……”
她顿了顿,才缓缓道:“……客人们的兴致。”
我猜她本想说的是“色心”,不过眼下这些都无关紧要。
“还有呢?”我追问。
绿容又指了指台上:“再看她的神情,尤其是眼神。”
我茫然望去。
莲心本就生得颇有姿色,只是先前在封闭的马车中她只顾挣扎,我竟没留意她的身段这般惹眼。
眼波流转间,尽是勾人的风情。
“瞧见了吗?”
绿容轻声道:“这戏台本就比大堂高出一截,可她站在上面,特意压低身形,眼睛从下往上斜斜瞟向宾客——这可是我们楼中独有的调教手法。”
“我们这些青楼女子,拼的就是这份妖媚勾魂的韵味,与大家闺秀截然不同。”
“她若当真曾是府中受宠的庶小姐,又怎会习得这般姿态?”
绿容思索着:“从清白人家骤然卖到青楼,短短时日里,连心境都未必能扭转,她怎就活脱脱成了楼中老手的模样?”
我心中也满是困惑,转念想起莲心的执拗与执迷,心头忽然咯噔一下。
莫非……莫非她还对周公子念念不忘,一心想要重回他身边,才这般拼命学这些本事?
台上莲心的竞价已愈发激烈,台下那位林公子更是声嘶力竭,恨不得将全部身家都押上去。
好在莲心初入青楼,一来品貌算不上花魁级别,二来并非自幼调教,骨子里终究少了几分娇柔婉转。
如今不过是借着白日街上闹腾的热度,才能叫出高价。
时日一长,恐怕就难了。
正因如此,牡丹妈妈才当机立断:今晚务必将她的开苞夜拍出高价,狠狠赚上一笔。
可谁也没想到,一番竞价下来,莲心的身价竟从五两银子一路飙升到了二百八十两!
出价最高的正是那位林公子,他身边的几个纨绔兄弟在台下轮番起哄,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。
见此情景,周围原本有意尝鲜的宾客渐渐冷静下来——
不过是个大户人家的落难女子,众人起初不过是对她的痴情好奇。如今既然有人志在必得,他们又何苦掺和着哄抬价格?
“二百八十两,足够把整个牡丹楼的姑娘都点遍了。”
牡丹妈妈在台上笑得合不拢嘴,她万万没料到,随手接下的一个丫鬟,竟能卖出这般天价!
要知道,大户人家买卖丫鬟,这般罪奴往往只是随意签份卖身契,许多人家根本不屑于计较钱财。
更何况这姑娘手段颇多,心思也活络。
不过……
牡丹妈妈一边笑着,一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李公子:当初签下卖身契时,她就承诺过,绝不允许莲心赎身!
这样一来,说不定还能长久盈利呢!
至于莲心的那些心思……
她向来信奉一力降十会,不管这丫头有多少心眼,只要不给她翻身的机会,只管拼命赚钱,谁也别想占她的便宜。
此刻,人群中负责哄抬价格的托儿满头大汗地看向牡丹妈妈,她微微点头递了个眼神,对方立刻心领神会,悄然退到一旁不再作声。
而将价格一路追到三百两的林公子,终于长舒一口气,提着衣摆快步上前,郑重地向莲心伸出了手。
想来他已被莲心的假象彻底迷惑。
不过没关系,他根本拿不出钱来。
以牡丹妈妈的性子,没钱一切都是空谈。
果然,只见牡丹妈妈领着莲心在高台上缓缓屈膝行礼,姿态曼妙,眼神流转间,既有懵懂又含深情:“多谢恩人。”
林公子脸颊涨得通红,连忙摆手:“不必不必,我也没……”
话音戛然而止,他双手慌乱地在身上摸索起来。
眼看着牡丹妈妈眼中的期待愈发浓烈,他却翻遍全身也没能找出一文钱。
再看他那几位纨绔朋友,众人似是意识到什么,纷纷低头摸索,最终竟连一个铜板都没能凑出来。
牡丹妈妈的笑意愈发深邃,脸上却半点不受影响,还格外宽容地问道:“这位公子瞧着面生得很,莫不是常在街上走动?若是一时没带够银两也无妨,时辰尚早,公子不妨回家取来便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