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亮,我眼睛都没怎么合过。
昨晚那股劲儿还在烧,脑子里全是朱元璋的图纸。可真上手才发现,纸上画得再明白,做出来完全是另一回事。
我在杂物间角落搭了个临时工作台,把昨晚拆下来的轮毂承架重新摆好。这玩意儿是整车最核心的部分,连接后轮和车身,按图纸应该是纯木榫卯结构,不能用一颗钉子。我之前不信邪,觉得现代工艺总能搞定,就拿铁丝缠了几圈加固——结果一推车,减震的弓形木条直接崩了两根。
完蛋。
不是车不行,是我太急了。
我蹲在地上,盯着那个歪掉的轮轴看了十分钟。阳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,照在木头上,能看到裂纹。这材料是旧衣柜拆的槐木,硬度够,但干得太狠,边缘有点脆。再加上我切的榫口深度不对,三寸半?我估摸着只做了三寸出头,差那么一点,整个受力就不稳。
“老朱啊老朱,你说‘务必一次成型’,我偏要搞点现代科技加持,现在打脸了吧。”
我自言自语,顺手点了根烟——当然没点,赵秀兰严禁家里抽烟,我连打火机都不敢买。
得重来。
我把失败的部件全拆了,重新找了一块湿度适中的硬木。这次我不敢瞎来了,手机打开备忘录,翻出昨晚记的数据:明制一尺≈31.1厘米,三寸半就是10.885厘米。我拿尺子比了又比,生怕差个一毫米。
切割的时候手都在抖。这块木头不能再废了,家里能用的料不多,再拆家具肯定被赵秀兰发现。她昨天还念叨“柜子怎么少块板”,我要是再说“老鼠啃的”,她非报警不可。
终于,榫头出来了。
我拿卡尺量了三次,确认是10.9厘米,误差控制在0.1以内。插进承槽试试,太紧,塞不进去。我又磨了五分钟,轻轻一推,咔的一声,严丝合缝。
成了?
我心跳快了一拍,赶紧把轮子装回去,试着推了一下。
车动了。
四轮滚动顺畅,减震也恢复了弹性,“咯吱”两声,听着还挺有节奏。
但我没高兴太久。
才推了五步,轮轴又松了。
不是榫口问题,是木材膨胀!刚才打磨时摩擦生热,木头轻微变形,运行一会儿冷却下来,缝隙就变大了。
“这波啊,这波叫材料科学背刺。”
我瘫坐在地上,满头是汗。折腾一夜加一早,车还是站不住。
图纸没错,尺寸也没错,错的是现实。
古代工匠用的木料都是专门阴干处理过的,我们现代人拆个旧家具就想复刻?天真了。
我盯着手机看,突然想起来——系统还能联系朱元璋。
对啊!他既然能给图纸,能不能给点实操建议?
我立马打开“跨时空好友圈”,找到朱元璋的聊天窗口。上次发兵法视频他还夸我“思路清晰,堪为军师”,这次问个造车技术,应该不算越界。
问题是,怎么拍视频让他看懂?
我没三脚架,手机只能放地上,一录就晃。试了几次,画面全是抖动,系统提示:“内容模糊,无法识别,请重新上传。”
靠,连AI都嫌弃我设备差。
我环顾四周,灵光一闪——叶婉清前两天扔了个化妆镜在卫生间,说是反光太强不好用。我偷偷捡回来,架在窗台上反射阳光,正好照亮操作台。
再把手机绑在拖把杆上,用橡皮筋固定,自制一个“云台”。
搞定!
我按下录制键,先展示整辆车的状态,然后重点拍轮轴连接处。推车,轮子转起来,几秒后“啪”一声脱落。我特意慢放一遍,还拿红笔在纸上写:“此处松动,已按三寸半制作,仍不稳。”
48秒,刚好。
上传成功。
我盯着屏幕等回复,手指不停敲桌子。
两分钟后,对话框弹出红字:
【咱观矣。非工粗,乃度差耳。见附图。】
紧接着跳出一张手绘图,线条粗犷但清晰。朱元璋亲自标注了改进点:榫入三寸半,留半寸喘息之隙,并批注一行小字:“木有魂,强固则裂。须待其自然契合,不可蛮力强压。”
我愣住了。
原来不是让我做得更紧,而是要留点余地?
古人讲究“天人合一”,连榫卯都要给木材留呼吸空间。我之前恨不得把它焊死,难怪越修越糟。
“老朱牛逼……你这是懂材料力学啊!”
我差点喊出来。
赶紧按新方案改。
这次我不急着装,先把新切的榫头放在通风处晾十分钟,让表面水分蒸发一点。然后用吹风机低温档远远烘烤承槽,让它略微收缩。
趁热安装。
一推,进去一半;轻敲两下,完全嵌合。
我屏住呼吸,慢慢推动车身。
四轮平稳滚动,走过半米、一米、两米——没有松动!
减震结构随着地面起伏自然回弹,发出均匀的“咯吱”声,像老式座钟在走。
我蹲下来,伸手摸轮轴接口。稳固,但不僵硬。用力晃了晃,纹丝不动。
“活了……真活了。”
我声音都在抖。
这不是文物,也不是收藏品。这是我亲手做的东西,从六百年前的智慧里长出来的现代奇迹。
我掏出手机,想给朱元璋回个消息,结果看到他又发来一句:
【若成车,速报咱。咱欲建厂,名曰“金陵机坊”。】
这句我在昨晚看过,但现在读,感觉完全不同了。
以前觉得是个玩笑,皇帝开公司?离谱。
现在我知道,他是认真的。
我也认真了。
我打开摄像头,准备录个修复成功的视频发给他。刚按录制,门外传来脚步声。
是王姨,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姨,每天七点半准时来查房。
我立刻关掉手机,把车推进床底,盖上旧毯子。动作刚做完,门就被推开一条缝。
“林少爷,你在这儿干嘛呢?”
“啊,收拾行李箱,找件衣服。”
我笑着站起来,顺手拍拍裤子上的灰。
“哦,那你快点,夫人说今天菜价跌了,让你八点前去市场抢白菜。”
“知道啦。”
门关上,我松口气。
等脚步远了,我又趴回地上,掀开毯子检查最后一道接缝。
手指划过榫口边缘,光滑平整,没有一丝毛刺。
我轻轻推了一下车。
它缓缓向前滑行,轮子转动的声音很轻,但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楚。
窗外阳光已经铺满了地板。
我跪坐在车旁,双手扶着车身两侧,一句话没说。
这一刻,我不想发朋友圈,不想告诉任何人。
我就想看着它,多走几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