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关上后，我等了三分钟才敢动。
不是夸张，是真的数到一百八十二下心跳才把手伸向枕头。赵秀豪刚才那道手电光扫得我脑壳发麻，要不是她眼神不好或者懒得进屋细看，这图纸现在可能已经在她手里了。
我把它抽出来，压在胸口，先确认一遍右下角那行小字还在不在。
【若成车，速报咱。咱欲建厂，名曰“金陵机坊”。】
好家伙，朱元璋这是要搞创业孵化啊？一个明朝皇帝想当新能源车企创始人，这事要是说出来谁信？
但图纸是真家伙。纸面粗糙，边角还有点毛刺，像是刚从树皮上剥下来的。线条清晰，编号密密麻麻，连轮轴卡扣的弧度都画得明明白白。
我翻身坐起，把图纸摊开在膝盖上。窗帘缝漏进来一点路灯的光，勉强够我看清字。
“传动杆三号位嵌入卡槽……减震曲臂呈弓形回弹。”
我一边念一边用手指顺着线条走。这结构看着复杂，其实有点像快递站那种三轮改装车的底盘。王大壮前两天还拆了个旧轴承给我看，说是能省电百分之三十。
等等——
我突然停住。
这个轮毂连接方式……
不就是和那辆破三轮一模一样吗？只是人家用的是全木结构，连一颗铁钉都没用！
我瞪大眼再看一遍。越看越觉得离谱。这哪是古代交通工具？这分明是明朝版特斯拉，纯天然环保动力系统，还不用充电。
最关键的是那个减震装置。两根弯曲的硬木条交叉固定，利用木材本身的弹性缓冲颠簸。我在修车铺见过类似的设计，但那是用弹簧钢做的，而这玩意儿全靠榫卯和力学角度撑起来。
牛逼啊老朱！你搁这儿玩无金属机械美学呢？
我心里开始冒火苗了。不是害怕，是兴奋。这种感觉就像当年高考查分那天，手指抖着输入准考证号，结果跳出个648。
我知道，这东西能成。
只要找个地方悄悄试做，哪怕做个模型，也能验证可行性。要是性能真像他说的“日行百里不费马”，那别说叶氏集团的新出行项目，整个手工代步车市场都得重新洗牌。
但我不能急。
现在外面是半夜，屋里还有个赵秀兰随时会杀回来突击检查。我要是开灯研究太久，她肯定起疑。上次我刷短视频超过二十分钟，她就说我“浪费电费影响家庭支出”。
得换个办法。
我摸出手机，打开备忘录，调成黑底白字模式。屏幕亮度拉到最低，几乎看不见光。
然后一条条记：
【轮距推测约1.2米】
【轴心需硬木承重，建议用橡木或槐木】
【减震结构可用旧沙发弹簧替代实验】
【转向机构疑似万向节雏形，待验证】
【整车重量预估不超过80公斤，人力可推】
写完这些，我又盯着图纸中央那个主传动轴看了好久。
这玩意儿没有发动机，靠什么驱动？脚踏？手摇？还是风力？
不对，朱元璋说“已试于凤阳道”，说明有人力版本。那大概率是脚蹬链条带动后轮，跟自行车原理差不多，但放大了十倍。
我脑子里已经开始搭模型了。想象着四个木轮转起来的样子，耳边仿佛都能听见“咯吱咯吱”的声音。
要是真做出来了，第一件事就是拉去快递站让王大壮试试。那哥们儿最爱捣鼓机械，上次自己焊了个三轮篷都被城管拆了，还乐呵呵地说“咱这是先锋艺术”。
想到这儿我差点笑出声，赶紧捂嘴。
不能笑，不能出声。
但我憋不住心里那股劲儿。
以前我只想着怎么卖文物换钱，怎么躲丈母娘的盘查，怎么应付叶婉清偶尔飘来的冷脸。但现在不一样了。
我现在手里拿的不是文物。
是技术。
是能从零开始造出来的东西。
秦始皇送剑，李白送酒方，都是成品。你拿了就能用，但也只能藏或者卖。可这张图纸不一样，它是可以复制、改进、量产的。
这才是真正的翻身资本。
我不用再偷偷摸摸倒卖古董，不用编祖传日记骗人，也不用看谁脸色过日子。
只要我把这辆车做出来，挂个品牌，申请专利，直接就能谈融资。
叶家不是搞新能源吗？行啊，我就带着“明代智能复古代步车”找上门去，看他们要不要合作。
说不定还能让赵秀兰亲自来求我。
我越想越带感，手指都不自觉地在图纸上画圈。
等等。
我忽然发现一个问题。
图纸上所有部件都有编号，也有尺寸标注，但单位是“寸”“尺”“分”。现代木工用的是厘米毫米，换算起来容易出错。
比如这里写着“轮高四尺”，按明制一尺约31厘米算，那就是124厘米左右。但要是按清尺算就差多了。
这得查清楚。
我迅速打开浏览器，在搜索框打：“明代营造尺长度标准”。
页面跳出来第一条就是：明代一尺约合31.1厘米。
好，搞定。
我继续往下核对数据。轮宽八寸半，约26.4厘米；轴距五尺，约155.5厘米……一个个换算过来，记在手机上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我的背开始发酸。蹲在床上太久，腿都麻了。
但我舍不得停下。
每一个细节都像是拼图的一块。当你把它们慢慢拼起来，一辆能在现代街道上跑的木头车，就这么从六百年前的图纸里活了过来。
我甚至开始想名字。
叫“明驰”怎么样？听着像摩托车。
“木牛”太土。
“凤阳一号”又像拖拉机。
算了，等做出来再说。
重要的是第一步：做个原型。
不用整车，先做个缩小版。三分之一比例就行。材料也好找，废木料、旧螺丝、家里那个坏掉的滑板轮子都能用。
关键是要测试传动系统能不能转起来。
我想着，已经准备下床找工具箱了。就在掀被子的一瞬间，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我以为是朱元璋又来了消息，吓得赶紧抓起来看。
结果是微信。
王大壮发了个表情包：【兄弟，凌晨三点你还醒着？我在通宵搬货。】
我松口气，回了个【睡不着，在看设计图。】
他秒回：【啥设计图？不会是你老婆让你画家装效果图吧？草。】
我没理他。
现在还不是时候。这事儿必须我自己先搞明白，不然说出去没人信，还以为我熬夜嗑药产生了幻觉。
我把手机放回枕头底下，重新看向图纸。
灯光很暗，但我看得更专注了。
手指划过每一根线条，脑子飞快运转。哪里可以简化？哪里必须保留原样？如果换成现代材料，性能会不会提升？
特别是那个减震结构。
我盯着它看了足足五分钟。
如果把这个设计申请实用新型专利，成功率有多高？
正想着，窗外传来一声猫叫。
我猛地抬头。
不是因为吓到了，而是突然意识到一件事。
天快亮了。
窗帘外的光线比刚才亮了一点。街边的路灯还没关，但天边已经有灰白色的影子。
我已经研究了快两个小时。
而我明天还得早起给赵秀兰买菜，给叶婉清泡咖啡，装一天的废物赘婿。
但我一点都不累。
我把图纸仔细折好，三层折叠法，塞回枕头下面。这次我还用胶带贴了块硬纸板在外层，防止压皱。
躺平时，我睁着眼。
天花板上看不出什么花样，但我脑子里全是那辆车的影子。
四个木轮转动，发出低沉的“咕噜”声。
它在路上跑。
不是梦。
是我要把它变成真的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