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终极艺术”的预告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，在专案组内部激起了巨大的波澜。恐慌、愤怒、以及一丝被选中的诡异使命感交织在一起。张强支队长顶着上级要求限期破案的巨大压力，几乎将所有能动用的资源都投入到了对那串字符“K4N7-8M2P-X1R9”的破解中。
技术组的办公室灯火通明，敲击键盘的声音如同疾风骤雨。各种坐标系统、密码本、甚至是一些冷门的学术编码都被拿来逐一尝试比对。陈景明则如同入定的老僧，守在那张巨大的雾港市地图前，目光一遍遍巡弋，试图用直觉捕捉那一闪而过的灵感。
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紧张中过去了数小时。对字符的直接破译依旧没有突破性进展。
李振带着一身疲惫和外面的冷风闯了进来，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，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困惑和兴奋的神情。
“陈顾问！张队！有发现！不是技术组那边的，是……是关于那些目标的！”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。
“我们之前不是一直搞不懂‘白骑士’选择目标的逻辑吗？除了都有道德瑕疵和社会地位，似乎没什么共同点。”李振将文件夹打开，抽出几张泛黄的旧报纸复印件和一份电子档案摘要，“我重新梳理了王栋、徐建平、周永豪，还有刚刚倒下的L先生的社会关系、发家史、甚至是他们早期职业生涯的轨迹……你们看这个！”
他将复印件铺在桌上。那是十几年前的一则本地新闻，报道的是一家名为“新星科创”的小型科技公司，因核心数据泄露和创始人之一刘明远的突然跳楼自 杀而破产清算的事件。新闻篇幅不大，在当时并未引起太多关注。
“刘明远……”陈景明看着那个名字，感觉有些熟悉，却又想不起来。
“刘明远，就是当年‘新星科创’的技术核心，也是创始人之一。”李振指着档案摘要，“而当时‘新星科创’的主要竞争对手，是一家刚刚起步、后来却迅速崛起的投资公司——‘金帆资本’的前身！当时的操盘手，就是周永豪！”
陈景明的瞳孔微微一缩。
李振又指向另一份资料：“王栋在进入星辉娱乐前，曾在另一家小型文化公司工作，而那家文化公司，当年曾与‘新星科创’有过一个短暂的合作项目，负责其企业宣传片制作，项目负责人就是王栋！项目因‘新星科创’破产而中止，王栋据说因此备受打击。”
“徐建平教授，”李振继续道，语气越来越激动，“他早年的几篇重要论文，据传数据来源存在争议，而争议的另一方，就是一个当时在‘新星科创’实习、后来不知所踪的年轻研究员！有人怀疑徐建平侵占了那个实习生的部分成果！”
“还有L先生的‘慈航基金会’，”李振最后说道，“在其成立初期，曾接受过一笔来自‘新星科创’另一名创始人，也就是刘明远合伙人——魏启明的匿名捐赠。这笔捐赠在基金会早期账目中存在，但后来似乎被刻意模糊处理了！”
一条条线索，如同散落的珠子，被“新星科创”和刘明远自 杀事件这根细线，隐隐串联了起来！
所有被“白骑士”“净化”的目标，竟然在十几年前，都以不同的方式，与这家早已被人遗忘的破产公司和其创始人的悲剧，存在着或直接或间接的关联！
指挥室内一片哗然。
“刘明远……自 杀……”陈景明喃喃自语，尘封的记忆闸门仿佛被撬开了一丝缝隙。他隐约记得，当年他还是一名普通刑警时，似乎接触过这个案子的边缘，但因为定性为自 杀，且证据确凿，并未深入调查。
“如果刘明远的死有冤情……”张强沉吟道，脸色凝重，“那么‘白骑士’的行为，就不是简单的‘私刑正义’，而是在……复仇？为刘明远复仇？”
“不完全是。”陈景明缓缓摇头，他的大脑在飞速整合这些信息，“复仇是动机，但绝不是全部。你们别忘了陆秋白是什么人？他是一个符号学家，一个追求‘艺术’和‘实验’的疯子。他选择这些目标，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可能与刘明远的悲剧有关，更是因为……他们本身就代表着某种‘社会顽疾’——职场倾轧、学术不端、资本贪婪、慈善伪善。”
他走到白板前，在“目标共性”后面重重地写下了“与新星科创/刘明远案关联”，并在旁边画了一个巨大的问号。
“他在进行一次宏大的‘社会实验’。”陈景明的目光扫过众人，“他在验证，当法律和道德无法触及这些隐藏在光鲜表象下的‘罪孽’时，当他以‘白骑士’的名义，用他们当年可能参与扼杀一个理想和生命的方式，来回击他们时，社会将作何反应？而我们警方，又会如何表现？这才是他真正的‘终极艺术’！”
这个推断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。如果真是这样，那么他们之前所有的行动，所有的挫败，所有的内部动荡，都成了陆秋白“艺术作品”的一部分！
“所以……那个‘城市的秘密’，‘时间的疤痕’……”李振喃喃道。
“很可能就是指‘新星科创’破产和刘明远自 杀的真相！”陈景明断言，“那起被定性为自 杀的旧案，恐怕隐藏着极大的隐情！而陆秋白，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，得知了真相，或者至少是掌握了强烈的怀疑。”
“立刻调取‘新星科创’和刘明远自 杀案的全部卷宗！”张强立刻下令，“所有参与过当年案件调查的人员，只要还在系统内的，全部找来问话！重点查清，当年是否有什么被忽略的疑点，或者……是否存在人为掩盖的痕迹！”
尘封的档案库被打开，发黄的卷宗被重新搬到了阳光下。陈景明亲自翻阅着刘明远案的记录。现场照片、尸检报告、证人证言……一切看起来都指向自 杀：公司破产，债务缠身，压力过大，留下遗书后从公司天台跳下。
遗书……陈景明拿起那份遗书的复印件，字迹潦草，充满了绝望和自责，看起来并无不妥。
但他注意到一个细节：遗书是用公司内部的一种特定型号的打印纸书写的，这种纸张在当时比较常见。卷宗里还附有几张现场勘查时拍摄的刘明远办公桌照片，桌上散落着一些文件。
陈景明的强迫症让他对细节有着近乎偏执的敏感。他的目光在遗书复印件和办公桌照片之间来回移动。
等等……照片里，刘明远的笔筒里，插着几支笔，其中有一支是昂贵的进口钢笔。而遗书的字迹，虽然潦草，但墨迹均匀，笔触……似乎更符合另一支看起来普通的签字笔？
一个微小的、几乎不可能被注意到的疑点。
但就是这个疑点，让陈景明的心脏猛地一跳。
如果遗书是伪造的……那么刘明远的死，就很可能不是自杀！
他立刻将这个发现告知了张强和李振。
“伪造遗书……”张强倒吸一口凉气，“如果真是这样，那这就是一起精心策划的谋杀！而王栋、徐建平、周永豪、L先生他们……即便不是直接凶手，也很可能是在刘明远之死中获益，或者参与掩盖了真相的人！”
“所以‘白骑士’才说，‘剥去画皮，真相自现’。”李振恍然大悟，“他不仅要惩罚他们后来的恶行，更要揭开他们发家史上最血腥、最隐秘的一页！”
所有的线索，似乎都指向了那桩被尘埃覆盖的旧案。陆秋白的“终极艺术”，就是要当着陈景明和整个城市的面，将这桩血淋淋的旧案真相，以最戏剧性的方式，重新揭露出来！
“查！不惜一切代价，重启刘明远案的调查！”张强下定决心，“重点排查当年与‘新星科创’有竞争关系、业务往来，以及刘明远社会关系网中的所有可疑人员！尤其是……那些后来飞黄腾达的人！”
专案组的方向瞬间清晰。他们不再被动地等待“白骑士”的下一次行动，而是主动挖掘那段被遗忘的历史。
然而，陈景明的心中，依旧萦绕着那串字符。“K4N7-8M2P-X1R9”。旧案是动机，是背景，但这串字符，必然是陆秋白留给他的，指向“终极艺术”舞台的最终坐标。
就在他凝神思考时，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。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，内容依旧简短：
“挖掘得很好。但坟墓里除了尸骨，还有陪葬品。钥匙，一直就在尸体手中。”
陈景明盯着这条短信，瞳孔骤然收缩。
钥匙……在尸体手中？
刘明远的尸体手中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