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西域高寒,这个时节已然飘雪,阿渊他们习惯了南国气候的湿暖,到那里寸步难行;东行幽州我去过,没有路引,他们会被卡在燕国边境不得入内,眼下长安在燕,并不能给他们提供助力。至于江北,阿渊应该能想到,沿路的关卡之严,恐怕连只过路的蚂蚁都得七查八验。”高照分析。
“所以,师兄他们会去徽州。”明王道,“这也是,海东青带回来的约定。”
高照点点头,“阿渊对那里的地形了然于心。”
夜色降临,明王派遣影卫,自皖南郡横渡大江,密入徽州。
“萧然这个笨蛋,搜山十日无果。”三皇子新得了把折扇,爱不释手,走到哪儿都学着文人的做派,“再这么拖下去,不会真让‘贵奴’平安回去了吧。”
“你不要被那家伙平日里无欲无求的模样骗了,不过是蛰伏自保的手段罢了。他可是鬼面才子啊。”大公主忖度,“有一点你说的对,时间拖的越长,越对我们不利啊。”
“父皇答应从横川调兵固防徽州了,也就这两日的光景吧,兵马便能到。”三皇子咂咂嘴,“父皇就是疼你,都不问原由的信任你。”
“你这么说,更显得我不忠不孝了。”建阳叹息。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,”三皇子呸呸两声,“这是放话本子里也是个悲哀的故事。若要结局圆满,需得有一方放下,且不说贵奴心里有没有你,你和他都是不可能背叛自己国家的人。”
“放虎归山,终是我的过错。”建阳公主叹了口气,起身,“备马进宫。”
“干啥?”三皇子眨了眨一派澄明的大眼睛。
“请罪。”
“啊?我就是随便说说,皇姐你别往心里去呀。”三皇子追了上去,“你不会真要向父皇坦白吧,皇姐三思啊,父皇会把你逐出燕都的!”
“北国北,金美人,南国南,俏郎君。美人爱上俏郎君,弃国离家与亲绝。”
燕都的童谣,仿佛是一夜间流传开的,从乞儿稚子的口中,到家家户户茶余饭后的谈资,最后由宫女的窃窃私语传到燕王耳中。
“建阳啊,你来的正好。孤听采办的宫女讲,皇城脚下街头大街小巷都在唱这首童谣。”燕王挥挥手,便有宫人将写着歌词的纸张呈与公主,“你来的路上可有听到过?”
三皇子脸色唰得惨白,紧张的看向皇姐。
“略有耳闻。”建阳道。
“童谣皆非空穴来风,不知唱的是朝中哪位大臣家的姑娘,爱的轰轰烈烈,不顾一切。”燕王也有八卦的时候,“你与那帮纨绔玩儿的近,他们谁的妹子惹上情债,你最应晓得。”
“兴许……不是大臣家的女眷。”三皇子清了清嗓子,低声道。
“哦?老三你果然知此事?”燕王敏锐。
“不、不知。”三皇子满脸涨红,连忙摆手,心虚的瞥了一眼皇姐。
“这种事,只需端碗茶往茶馆一座,便能听见百姓们议论的是谁。”建阳浅浅一笑。
“建阳可有打听过唱的是谁?”燕王捋了吧胡须,满目慈祥。
“是儿臣。”建阳面不改色。
三皇子惊惧的睁大眼睛,“父皇,一定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,诬蔑皇姐清名。请父皇下旨彻查。”
燕王虎视台下,忽而放声大笑,望着建阳道,“你承认的话,那童谣十之八九是真的。你不是与孤请旨,要孤封韩栖凤做驸马,这才多久,又有别的心上人了?”
“是儿臣一时糊涂。”建阳下跪。
“难办啊。”不可否认,燕王听说童谣之事后,是有那么一瞬犹疑,毕竟她将前朝遗孤留在身边整整二十年,难保不会又春心萌动的爱上南国的俏郎君,和他私奔。不过,见女儿如此坦然,燕王的疑云便烟消云散了,“你想做什么?”
“儿臣少时游历,曾与一南国少年两情相悦。少年卧底徽州军,献徽州大胜于我为聘。少年一心一意,儿臣却瞻前顾后,不敢许诺于他。只将其留在府上,无名无分。少年不甘,欲再入魏国,以身为间,献江山为聘。”建阳道。
三皇子的下巴越张越大,说好的请罪,眨眼就变成欺君了。
燕王听罢也是一头雾水,挥手让其他人退下。
“如此故事,一来平息流言,二来离间魏国臣民。”建阳继续道。
燕王明了,点头应允,“所以,那人是谁?”
“魏国,鬼面军师,陆桭渊。”
殿内一片寂静,三皇子有那么一瞬怀疑自己聋了。
“你张发通缉令,大肆寻人,与他有关?”燕王皱眉。
“是他。”建阳道。
轰隆——书案被拍地巨响。三皇子闻声不禁打了个哆嗦,扑腾一下就跪了,“父皇息怒,皇姐她被一时蒙蔽,现下已幡然醒悟。皇姐正努力将功补过。”
“我原以为最后一句是无稽之谈,如今看来,到真有了那几分味道。”燕王嗔怒。
“儿臣愿用性命,对此事负责。”建阳叩首。
“儿、儿臣陪皇姐一起。”三皇子结巴道。
“罢了。你的父皇、你的母妃、你的老师,都没有给你树立起一个正确的榜样。你是大燕是公主,是执棋者,不是魏国公主那样用来联姻的工具。就按你说的做吧,不要辜负你的子民。”燕王道。
燕都传播童谣的同时,江北则盛传另一则谣言——祝筠之证乃是中毒。燕国曾派刺客用毒匕首重伤安定侯,又以同样的毒药,逼祝筠就范。建阳公主张榜求医,不过是鳄鱼的眼泪,掩饰自己卑劣的行径。
沈叔徜不忿,联合江北诸商会向燕国施压,要求接祝筠回江北疗养。
北风起,天渐寒。祝筠裹着夹袄懒洋洋的倚着摇椅晒太阳。门开了,进来一行人,为首的脸色冷的像冰山,祝筠感觉屋子里的温度都降了。
“大公主殿下到访,恕祝某重病缠身,不能下榻相迎。”祝筠气息平稳,完全听不出病入膏肓的感觉。
“装什么装!”建阳踹了一脚椅子,然后拂袖上座。
这一脚震在椅子上,祝筠整个人都精神了。
“先前,本宫清洗过一批魏国细作。他们或奉魏王之命、或奉明王之命,他们视死如归,我也成全了他们。当然,也有几个自以为幸运的,逃了。”建阳顿了顿。
“殿下是想说,是殿下故意放走他们的。”祝筠试探道。
“你果然是个聪明人,”建阳表示欣赏,“那你要不要猜猜我为什么要放走他们?”
“传信?示警?总不能是殿下突发慈悲。”祝筠道。
“我让他们带回了一个消息,他们亲眼所见——”建阳顿了顿,“出卖他们的,是陆桭渊。”
“我不知道殿下用了什么手段,让他们产生错误的认知,但陛下和明王殿下是不会相信的。”祝筠不屑。
“只是你不信吧。魏国的臣民呢?坊间已是议论纷纷了,若再从暗卫府传出细作亲口证实的消息,你说,陆桭渊就算回去了,会不会被暗杀?”建阳饶有兴致地反问。
祝筠惊出一身冷汗。
“哈哈,”建阳掩面长笑,“现在你不否认是你救走了他。”
“是我又如何。”祝筠气嘟嘟的,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了。
“童谣是你让人传的吧。”建阳公主一歪头,很难相信这样明媚的笑容背后全是阴谋算计,“你这几日皆在我的监视中,没有向外面传递消息的可能。所以,童谣是你提前安排的好的。样式图是你保命的手段,童谣则是刺向我的匕首。”
祝筠沉默不言。
“我知明王趁你入中都之际,又安插了一批细作,童谣是你请他们干的吧?秋风起,又到了将杂草连根拔起的时候,你猜,这次他们会带着什么消息回魏国?”建阳起身,笑的不可一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