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如同粘稠的实体,压迫着每一个感官。
只有小蝶能量源散发出的乳白色微光,在剧烈晃动的视野里,顽强地撕开一小片昏蒙的光域。
光域之外,是震耳欲聋的崩塌声,是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尖啸,是混凝土块砸落在地面的沉闷巨响。
整个地下设施,正在演奏它死亡前最后的、最狂暴的乐章。
凌玥被鸦半抱在怀中,每一次颠簸都让腹部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,让她控制不住地发出细碎的抽气声。
冷汗浸湿了她的头发,黏在额角和脸颊上,视野因痛苦和失血而阵阵发黑。
她能感觉到鸦手臂肌肉的紧绷,以及他战术护甲上传来的、混合着硝烟与血腥的冰冷气息。
“坚持住。”鸦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,嘶哑,却异常稳定,像黑暗中唯一可靠的坐标。
高石在他们前方,几乎是凭借本能和求生欲,死命推着那沉重的能量源容器。
底座与布满碎砾的地面摩擦,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嘎吱”声。
乳白色的光晕在他脸上跳动,映出他因极度恐惧和用力而扭曲的表情,但他没有停下,也不敢停下。身后的毁灭如同追逐的巨兽,慢一步,便是万劫不复。
司徒戾断后,独臂挥舞着那根捡来的金属杆,格开或扫落从通道顶部不断坠下的碎石和金属碎片。
他的动作因为伤痛而显得有些滞涩,但那股狠厉的劲头却丝毫不减。
每一次挥击都带着压抑的怒火,仿佛将眼前坍塌的景象,都视作了那个可恨叛徒的替身。
通道在哀嚎,仿佛随时都会彻底闭合,将他们永远吞噬。
就在前方出现一个相对完好的岔路口时——
“左!”一个清晰、却带着某种奇异电子共鸣质感的女声,突兀地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。
不是通过耳朵,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。
高石猛地一个趔趄,差点摔倒。司徒戾挥杆的动作一顿,惊疑不定地看向光源。鸦的脚步也微不可察地滞了半秒。
是**小蝶**的声音。
凌玥感受到一股微弱但清晰的“牵引感”,并非物理上的力量,而是一种直觉上的指向,源自她与小蝶之间那难以言喻的“频率”共鸣。这感觉与她腹部伤处的剧痛交织在一起,形成一种冰火两重天的奇异体验。
“刚…刚才那是……”高石声音发颤,回头看向被自己推着的能量源。乳白色的光芒稳定地亮着,似乎没有任何变化。
“别分心!走左边!”鸦低喝一声,没有任何犹豫,抱着凌玥率先冲向左侧通道。
他没有时间去质疑这突如其来的指引是福是祸,在绝境中,任何一丝明确的路径都值得赌上一切。
高石一个激灵,连忙跟上。
司徒戾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,灰败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最终还是紧随其后。
左侧通道比主通道狭窄许多,但结构似乎更为坚固,坍塌的迹象明显减轻。只有零星的灰尘和细小的碎块落下。
那致命的崩塌巨响,被甩在了身后,渐渐变得沉闷,但依旧如同悬顶之剑,提醒着他们危险并未远离。
奔逃不知持续了多久,直到肺叶如同燃烧般灼痛,双腿如同灌铅,直到身后的坍塌声几乎微不可闻。
鸦才在一个看似是废弃物资堆放点的小厅里停了下来。这里堆满了覆满灰尘的板条箱和废弃机器,空气浑浊,但结构完整。
他小心翼翼地将凌玥放在一个相对平整的金属箱上,动作尽可能地轻缓,但她还是因牵动伤口而痛得蜷缩了一下,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。
“暂时安全。”鸦言简意赅,灰蓝色的眼眸迅速扫视这个小厅,确认没有即时的结构威胁和生物信号。他的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,焦黑伤口处的组织液已经凝固,与破损的护甲黏在一起,看起来触目惊心。
高石几乎虚脱,靠着能量源容器滑坐在地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脸上黑一道白一道,分不清是灰尘、汗水还是血水。
司徒戾最后一个进入小厅,用金属杆抵住入口处的墙壁,独臂支撑着身体,胸膛剧烈起伏。他的目光如同鹰隼,死死盯着他们来时的方向,防备着可能尾随而来的任何东西——无论是坍塌,还是那个阴魂不散的“幽影”。
寂静,死一般的寂静,笼罩下来。只有几人粗重的喘息声,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。
“小蝶……”凌玥忍着痛,侧过头,望向那团温暖的光源,声音微弱,“是…是你吗?你…能说话了?”
能量源的光芒轻轻波动了一下,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。那个清晰的女声再次于他们脑海中响起,比之前似乎更稳定了一些,但依旧带着那种非人的、空灵的质感:
“是我,凌玥。我能…感知到一些了。很模糊,很多碎片……但这条路的‘结构记忆’,很清晰。”
“结构记忆?”高石茫然地重复。
“这座设施……像是有生命的。它的建造数据、管道布局、应力节点……部分信息残留在我……或者说,在我现在所处的这个‘容器’的底层访问权限里。”小蝶的声音解释着,语调平稳,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感,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身无关的事实。
司徒戾猛地转过头,独眼死死盯住能量源:“丫头!你说清楚!你到底是个什么状态?是人是鬼?还是……变成了这鬼基地的一部分?”他的语气冲撞,带着废土居民对未知事物本能的警惕和敌意。
能量源的光芒再次波动,这次带着一丝类似犹豫的闪烁。
“我……不知道。”小蝶的回答带着困惑,“我能思考,能回忆……我记得司徒叔叔你带我看过的旧世界电影片段,记得高石偷偷省下营养膏喂流浪机械狗……也记得凌玥姐姐带来的‘外面’的气息……”
她的声音渐渐有了一丝温度,属于“小蝶”的人性部分似乎在加速复苏。
“但同时……我也能‘看到’很多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。冰冷的数字流,建筑蓝图,能量回路……还有……很多个‘我’,在培养槽里诞生又消亡的痛苦低语……”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伊莎贝尔博士……妈妈……她的声音很温柔,但她的实验……很疼……”
“伊莎贝尔……”凌玥喃喃念着母亲的名字,腹部的伤痛和内心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。母亲的形象,从一个遥远的符号,开始变得具体,却也更加矛盾。
就在这时,小蝶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起来,带着明显的预警意味:
“小心!有高能量反应在快速接近!不是坍塌……是活性的!移动轨迹……呈搜索队形!”
所有人瞬间绷紧了神经!
鸦无声地移动到入口边缘,仅存的右手握住了腰间的匕首,眼神锐利如刀。高石连滚带爬地抓起地上的激光手枪,背靠着一个板条箱,枪口颤抖地指向入口。司徒戾独臂攥紧了金属杆,肌肉贲张,如同蓄势待发的受伤猛兽。
凌玥也想挣扎着起身,却被鸦一个眼神制止。她只能无力地躺在冰冷的金属箱上,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几乎要撞碎肋骨。
搜索队形……是龙城的追兵?还是“三十一号设施”的清理小组?亦或是……被“巡天者”激活的某种地下防御机制?
通道远处,传来了清晰而规律的……**脚步声**。
不是人类军靴那种整齐划一的沉重,也不是变异生物杂乱无章的奔窜。那是一种更加诡异、更加令人不安的节奏——**坚硬、冰冷、带着某种金属特有的回响,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心跳的间隙上,如同死亡的倒计时。**
声音由远及近,正在向他们藏身的小厅而来。
小蝶能量源的光芒,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迫近的威胁,乳白色的光晕向内微微收缩,变得凝实,仿佛也在紧张地“注视”着入口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