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四小时后。
林一舟的世界，崩塌了。
崩塌的起点，是程诺从技术科“借”来的那套专业的直播设备。
高清摄像头、补光灯、电容麦克风……
当这些东西被堂而皇之地架设在他那张用名贵实木打造，永远一尘不染的办公桌对面时。
林一舟感觉自己的视网膜正在被灼伤。
“你……在干什么？”
他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着怒火，而显得有些干涩和扭曲。
“直播啊！”
程诺正忙着调试摄像头角度，头也不回地答道。
“工欲善其事，必先利其器嘛。”
“放心，我跟晓晓说好了，这些设备都是顶级货，保证把我的帅气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展现出来。”
鹿晓晓，技术科那个把林一舟奉若神明的小迷妹。
林一舟已经能想象到，程诺是用怎样花言巧语。
才从那个单纯的技术宅女孩手里，骗来了这些设备。
他的办公室，用酒精棉片擦拭过无数次的私人领地，此刻彻底沦为了一个网红直播间。
两个巨大的环形补光灯，像两只怪异的眼睛，散发着刺目的白光。
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，也让他无处可藏。
“我不同意。”
林一舟站起身，试图做最后的抵抗。
“反对无效。”
程诺拿起一个从自己工作室搬来的八卦盘，往桌上一放。
调整了一下位置，确保它能被摄像头拍进去。
“林队，这是目前唯一能不惊动对方，又能近距离观察目标的方案。”
“大队长老周那边，我已经汇报过了，他批准了。”
程诺搬出了周正明这尊大佛，林一舟的身体，瞬间僵住。
他知道，完了！
周正明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“弥勒佛”，绝对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。
批准了这个堪称警界奇闻的“钓鱼计划”。
“坐。”
程诺指了指林一舟的椅子。
“别杵在那儿，影响我背景的构图。”
林一舟感觉一股血气直冲头顶。
他这间办公室里，最昂贵，最符合他审美的，就是身后那一整面墙的落地书柜。
以及上面陈列的各种犯罪学和统计学原版典籍。
现在，这些象征着智慧与理性的藏书，竟然要沦为一个“江湖神棍”的背景板？
奇耻大辱！
但他最终还是坐下了，因为他知道，反抗是徒劳的。
而且，他必须亲眼盯着这个不靠谱的家伙，防止他捅出什么无法挽回的篓子。
“好了，设备OK，背景OK，主播颜值爆表！”
程诺对着镜头整理了一下自己骚包的花衬衫，然后冲林一舟比了个“V”字手势。
“林大技术指导，帮我把直播间开了。”
“房间名就叫：周易大师，在线解惑，不准不要钱。”
林一舟面沉如水，在自己的电脑上敲击了几下。
他没有看程诺，仿佛多看一眼，自己的眼睛都会被污染。
很快，一个全新的直播间，在国内最大的直播平台“慢手”上线了。
刚开播，直播间里空无一人，只有一条系统提示：欢迎来到周易大师的直播间。
程诺清了清嗓子，对着麦克风，用一种故作深沉的语气开了口。
“屏幕前的有缘人，你们好。”
“贫道……咳，本人程诺，观天象，察地理，算尽人间万事。”
“今日开播，只为解惑！有任何烦恼，皆可一问。”
林一舟戴上了耳机，但那声音还是魔音灌耳般钻了进来。
他闭上眼，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一寸寸地被凌迟。
直播间里，稀稀拉拉地飘过几条弹幕。
【？？？这年头，骗子都这么光明正大了？】
【主播，算算我明天彩票能不能中五百万？】
【楼上的，我赌五毛，主播会说你印堂发黑。】
程诺看着弹幕，一点不恼，反而笑了。
“这位叫一夜暴富的朋友。”他看着弹幕ID，慢悠悠地说。
“你命里带财，但不是偏财。”
“我观你面相……哦，看不到面相。”
“这样，你把你的出生年月日时告诉我。”
那个网友抱着好玩的心态，真的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发了出来。
程诺掐指一算（当然装模作样的），然后说道。
“你五行属木，命格里水旺，水多木漂，所以财来得快，去得也快。”
“你最近是不是刚换了工作，或者投资了一笔钱，但是效果不好，心里没底？”
弹幕停顿了几秒。
突然，一条新的弹幕弹了出来。
“卧槽！大师！”
“你怎么知道我上个月刚从国企辞职，跟朋友合伙开了个店？”
“现在确实心里七上八下的！”
程诺微微一笑，这当然不是算出来的。
就在刚刚，耳机里，传来了林一舟冷冰冰的声音。
“这个ID一夜暴富，IP地址在城东区。”
“通过其社交账号关联，查到他上个月在朋友圈发过离职和新店开张的消息。”
这就是他们的计划。
程诺负责在台前表演玄学，林一舟则在幕后，用他恐怖的数据能力，提供精准的剧本。
一场由大数据支撑的赛博算命，至此已成。
直播间的气氛，瞬间变了。
【神了！这主播有两把刷子啊！】
【大师，快帮我算算姻缘！】
【大师，我儿子不爱学习怎么办？】
程诺游刃有余地应付着。
“这位问姻缘的朋友，你别急，你的正缘在西北方。”
“从事跟金属有关的行业，我建议你多去五金店或者健身房转转。”
林一舟：其手机定位显示，她家小区西北方向三百米，有一家新开的大型健身中心。
“这位担心儿子的阿姨，您儿子不是不爱学习，是没找到方法。”
“他喜欢打游戏对吧？我建议您让他去报个编程班，把兴趣转化成技能。”
林一舟：其社交账号显示，她儿子是某款电竞游戏的省级冠军。
一个又一个“神预言”，让直播间的人气开始缓慢爬升。
在线人数从个位数，变成了两位数，然后突破了三位数。
林一舟面无表情地坐在后面，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后台程序。
不断地处理着信息，然后通过加密频道，将结果发送到程诺的耳机里。
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，一个高智商，被迫参与一场荒诞闹剧的小丑。
但当他看到屏幕上，目标人物安琪的直播间状态，从离线变成直播中时。
他的眼神，又重新变得专注起来。
“她上线了。”林一舟的声音在程诺耳边响起。
“正在进行唱歌才艺表演，目前人气三百二十万。”
“收到。”
程诺对着镜头，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。
“各位水友，今天的免费答疑就到这里，接下来，我们玩个刺激的。”
“咱们去会会同行！”
说着，他点开了平台的PK功能。
这个功能，可以随机匹配，或者指定与其他主播连麦对战。
程诺的手指，在屏幕上滑动。
精准地找到了那个拥有三百万热度的，名叫安琪的直播间。
然后，按下了“申请连麦”的按钮。
林一舟的心，莫名其妙地提到了嗓子眼。
他看到，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提示框：
【周易大师向安琪发起了连麦PK，等待对方接受……】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