办公室的门被“砰”的一声推开。
伴随而来的，是一股混杂着面粉和热油香气的味道，瞬间冲散了满室清冷的消毒水气息。
程诺一手拎着个塑料袋，另一只手还拿着根刚咬了一口的油条，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。
“林大组长，我回来了！”
他含糊不清地喊道，嘴角还沾着一点油渍。
林一舟的眉头，在闻到那股味道的瞬间，就拧成了一个死结。
他的视线，如同两把精准的手术刀。
先是落在了程诺手里的油条上，然后是他那沾着油光的手指。
最后是他身后那扇被他用身体撞开的门板。
洁癖和强迫症带来的生理性不适，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“出去。”
两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，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。
“别这么小气嘛。”
程诺毫不在意，径直走到林一舟的办公桌前。
将那袋还冒着热气的油条“啪”地一声放在了桌上。
那个位置，距离林一舟的键盘，只有不到三十厘米。
林一舟的身体，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下。
他甚至能感觉到，那些看不见的油腻分子。
正在空气中肆无忌惮地扩散，侵蚀着他一尘不染的领地。
他默默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包消毒湿巾，抽出一张。
却没有立刻去擦桌子，而是捏在手里，似乎在积攒着某种力量。
“说正事。”
林一舟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。
“你的‘人间’，有什么发现？”
他刻意在“人间”两个字上，加重了读音，充满了嘲讽的意味。
“发现大了去了！”
程诺得意洋洋地撕下一块油条，塞进嘴里，一边嚼一边说。
“死者潘伟，根本不是什么孤僻大老板。”
“人家在小区里是乐于助人的热心市民，而且，他还有个秘密女友。”
他说着，故意停顿了一下，观察着林一舟的反应。
林一舟面无表情，只是冷冷地看着他，眼神里写着“继续你的表演”。
“这个秘密女友，可不简单。”
程诺卖够了关子，压低了声音。
“据可靠的广场舞情报网透露，是个网红女主播，好像叫安琪？”
他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，清晰地看到，林一舟那如同冰封湖面般的瞳孔，微微收缩了一下。
虽然只有一刹那，但还是被程诺精准地捕捉到了。
有戏！
程诺心中暗笑，表面上却装作一无所知，继续说道：“怎么样？”
“林大组长，我这情报值钱吧？”
“你们警察白天去问话，顶多问到同事邻居。”
“谁能想到，真正的线索，藏在大爷大妈的闲聊里？”
林一舟没有说话。
他只是沉默的将自己的显示器，转了一个角度，正对着程诺。
屏幕上，正是那个名叫安琪的女主播的资料。
以及旁边那条被标红的，每月520元的转账记录。
程诺的咀嚼动作，停了下来。
他看着屏幕上的数据，又看了看林一舟那张毫无波澜的脸。
脸上的得意之色慢慢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奇。
“我靠……”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。
“你……你怎么查到的？”
“数据。”
林一舟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。
他享受着程诺此刻的表情，那是他预想中的，一种混合了震惊和挫败的表情。
“当你在跟大爷下棋的时候，猎隼系统已经分析完了潘伟1.7G的个人数据；”
“当你在跟大妈聊天的时候，我已经从三万七千多条消费记录里，锁定了这个异常账户；”
“当你拎着这包高油高脂的垃圾食品回来时，我已经确认了收款人的身份；”
林一舟的语速不快，但每一个字，都像一颗精准的子弹，射向程诺。
“所以，程诺先生。”
他身体微微前倾，目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。
“你觉得，是你那所谓的人间情报网效率高，还是我的数据模型更可靠？”
这是赤裸裸的炫耀和反击。
程诺愣了几秒，然后，忽的笑了。
他不但没生气，反而笑得更开心了。
“厉害！林一舟，你确实厉害！”他由衷地赞叹道。
“我算是明白老周为什么非要把我塞给你了。”
他把剩下的半根油条塞进嘴里，拍了拍手。
“你这叫什么？宏观战略锁定！我那叫什么？微观细节突破！”
“你的数据，找到了‘谁’；我的情报，解释了‘为什么’。”
“一个上市公司的大老板，给一个女主播定期打钱，而且是520这种有特殊含义的数字。”
“这不就证实了他们是情侣关系吗？”
“你看，咱俩这不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吗？”
程诺三言两语，就将林一舟的炫耀，消解成了团队合作的功劳。
林一舟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，说不出的憋闷。
这个人的脸皮，构造异于常人。
“下一步，怎么办？”
程诺没给他继续输出情绪的机会，立刻把话题拉回了案子上。
“直接上门找这个安琪问话？”
“不行。”林一舟立刻否决。
“我们现在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她和潘伟的死有关。”
“她完全可以解释为粉丝对主播的正常打赏。”
“贸然接触，只会打草惊蛇。”
“那怎么办？她可是个大网红。”
“身边随时围着经纪人、助理，还有一堆狂热粉丝，想私下接触她，比登天还难。”
程诺摸着下巴，陷入了思考。
办公室里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。
油条的香气和消毒水的气味，不搭的混合在一起。
一个在思考如何突破人的防线；
一个在思考如何构建逻辑的闭环；
忽然，程诺的眼睛一亮。
“有了！”
他一拍大腿，兴奋地看向林一舟。
“常规的路走不通，咱们就走野路子！”
林一舟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。
“她不是主播吗？那咱们就用主播的方式接近她！”
程诺的脸上，浮现出一种近乎疯狂，跃跃欲试的表情。
“我，也要去当主播！”
“我要在网上，跟她正面刚！”
这个计划一说出口，办公室里的空气，仿佛瞬间凝固了。
林一舟看着程诺，眼神里充满了看一个精神病人的关爱。
他甚至默默地打开了办公桌的抽屉，看了一眼里面备用的速效救心丸。
“荒谬！”
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，声音比刚才还要冷。
“你的大脑，是用来进行这种低级信息处理的吗？”
“这个计划的可行性，经过计算，低于1%。”
“百分之一，那不也是有吗？”
程诺的字典里，显然没有放弃这两个字。
“林大组长，打个赌怎么样？”
程诺的嘴角又挂上了那种熟悉，狐狸般的笑容。
“就赌我这个计划，能不能成功接触到安琪，要是我成功了……”
他没说下去，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办公室里那个空着的位置。
那个他预定好的，要加一张桌子的位置。
林一舟的太阳穴，跳得更厉害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