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生路?”司徒戾的嗤笑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,他独臂拄着腿骨,身体因虚弱和愤怒微微颤抖。
“从你这杂种嘴里说出来,比废土上的腐臭味还令人作呕!”
他根本不信。若非身体濒临极限,他此刻唯一的“生路”就是扑上去用牙齿撕开黑鸢的喉咙。
黑鸢对这番辱骂恍若未闻,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凌玥身上,仿佛她是这里唯一值得对话的人。
“情感用事解决不了问题,司徒。外面的‘设施’部队只是暂时被EMP瘫痪,他们的指挥链还在,增援很快就会到。留在这里争论对错,结局只有一起被埋葬。”
他的话语冰冷而现实,像一把手术刀剖开眼前的困境。
凌玥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从母亲逝去的悲痛和黑鸢突然现身的冲击中冷静下来。
她走到伊莎贝尔的遗体旁,单膝跪下,轻轻将母亲额前一缕湿透的黑发拂到耳后,动作轻柔而郑重。然后,她站起身,直面黑鸢,眼神锐利如刀。
“谈可以。”她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但规则由我定。”
“第一,告诉我‘摇篮’是什么,以及它和我母亲的关系。”
“第二,解释你出现在这里的真正目的,以及你如何找到我们。”
“第三,”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鸦和高石,最后回到黑鸢脸上,“拿出诚意。否则,我们宁愿自己闯出一条血路。”
她的条件清晰而强硬,将自己放在了主导者的位置。
黑鸢静静地听着,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神情,反而像是早有预料。他点了点头,算是认可了凌玥的规则。
“‘摇篮’……”他缓缓开口,目光投向那破碎的容器,带着一丝追忆,“是伊莎贝尔主导的、独立于‘方舟’与‘净土’之外的第三个秘密项目。它不追求文明的火种保存,也不致力于强制进化,它的核心是‘复苏’与‘适应’。”
“伊莎贝尔认为,‘巡天者’的本质并非单纯的毁灭,更像是一种宇宙尺度的‘环境重置’。试图对抗或逃离终是徒劳,真正的出路在于让人类文明本身产生‘抗体’,学会在重置后的新环境中生存、甚至……共生。‘摇篮’,就是培育这‘抗体’的温床。”
凌玥的心脏猛地一跳。母亲的研究方向,与父亲和艾琳的截然不同!
“至于我如何找到你们……”黑鸢的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,“我并未跟踪。我只是比你们更早破解了伊莎贝尔留在‘烛龙’数据库的加密信标,它指向的最终坐标就是这里——‘前哨Z-7’,‘摇篮’项目的原始数据中心之一。”
他看向凌玥手中的信标:“你手中的,是钥匙之一。而我,知道门在哪里,以及门后可能有什么。”
他的解释逻辑上能够自洽,至少部分回答了凌玥的问题。
“你的目的?”鸦冷冷地追问,他对这些宏大叙事不感兴趣,只关心实际利益。
黑鸢看向他,眼神坦诚得近乎残忍:“合作。我需要凌玥的‘钥匙’和血脉权限,需要你们的战力,才能进入‘摇篮’核心,拿到我需要的東西——关于逆转‘晶析体’深层污染的数据,那可能是我女儿小雅唯一的希望。”
他再次抛出了鸦无法拒绝的诱饵。
“同时,”他转向凌玥,“‘摇篮’里可能也封存着你父亲失踪前留下的最后讯息,以及……伊莎贝尔关于‘巡天者’本质的完整研究。这些,难道你不想知道吗?”
他精准地抓住了每个人最深的渴望。
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。只有能量乱流偶尔发出的“噼啪”声,以及司徒戾粗重压抑的喘息。
高石看着凌玥,又看了看气息奄奄却杀意沸腾的司徒戾,低声道:“凌玥……他说的……也许是我们现在唯一的选择了。”他经历了太多,知道在废土上,纯粹的仇恨往往无法带来生存。
鸦沉默着,但紧握猎刀的手微微松了些,表明了他的态度。为了女儿,他愿意与魔鬼同行一段路。
凌玥心中天人交战。
理智告诉她,黑鸢是目前唯一能提供明确方向和关键信息的人,合作是生存和探寻真相的捷径。
但情感上,司徒戾的仇恨,母亲冰冷的遗体,都在无声地控诉着这个男人的不可信。
她看向司徒戾。
司徒戾也正看着她,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。
他看懂了凌玥眼中的挣扎,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已成拖累,更明白黑鸢抛出的筹码有多么难以拒绝。
他猛地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,独臂挥动腿骨,狠狠砸在旁边一台废弃的仪器上,发出“哐当”巨响!
“好!好!好!”他连说三个好字,每一个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,带着血沫,“你们跟他走!老子不奉陪!”
他死死瞪着黑鸢,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:“黑鸢,你记着!这条胳膊,还有之前的账,老子迟早跟你算清楚!你别死在别人手里!”
说完,他竟不再看任何人,拖着残破的身躯,踉踉跄跄地、头也不回地朝着来时那个被炸开的破洞方向走去。
他选择了一条属于自己的、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复仇之路。
“老怪物!”高石急得大喊,想要追上去。
“让他走。”凌玥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痛楚。
她理解司徒戾的选择,留下,他的仇恨只会让脆弱的联盟瞬间崩解,甚至可能害死所有人。离开,是他最后的尊严和坚持。
高石僵在原地,看着司徒戾的身影消失在破洞外的阴影中,拳头紧紧握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