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
白老师发明的这个既新奇又独特的歃血为盟仪式，让我又感动又佩服。我不知道白老师是不是还要继续进行下去，便问道：“咱们这就算拜过把子，以后就是姐弟了吗？”
“我也没拜过把子，不知道结拜还有什么说道。”白老师说。
我想了想说道：“我记得我爸他们发盟以后才喝的血酒。”
“那叫盟誓。”白老师纠正说。“你爸他们盟誓时怎么说的？”
“我记得好像是几个人同时说‘今天我某某与某某、某某结为异性兄弟，从今以后有难同当，有福同享’。”
“咱们把这个环节补上，结拜一回不要有什么遗憾。”白老师说。“我这里没有刘关张的画像，咱们就在毛主 席的画像前盟誓。”说完她拉着我站在墙上贴着的毛主 席接见红卫兵的画像前开始盟誓，我说道：“今天我陈少杰和白老师……”
“不行，你不能这样说！”白老师打断了我。“既然要盟誓，就要像个盟誓的样子。你应该说我的名字‘白晓雯’。重来。”
我们又重新开始盟誓，同时说道：“今天我陈少杰与白晓雯（白晓雯与陈少杰）结为异姓姐弟，从今以后有难同当，有福同享。”
盟完誓，白老师问：“你想想还有遗漏的没有？”
我又想了想，说道：“还有，我应该说‘姐姐在上，受小弟一拜’。”说完我要跪下给白老师磕头。
白老师一把拉住我，说：“这可不行！我受不起，还是免了吧。”
“这个礼节是不能少的。”我说。
“那就给我鞠个躬吧。”白老师说。
我站在白老师面前，恭恭敬敬地一边作揖，一边说：“姐姐在上，受小弟一拜。”
“免礼免礼。”白老师急忙把我拉到床边，让我坐下，接着说道，“你的目的达到了，这回你该满意了吧？”
“梦想成真，我当然满意了。”我高兴地说。接着我试探地问道：“以后我可以管你叫‘姐’了吧？”
“只有咱俩时可以。有别人时，你还要像以前一样，该叫什么还叫什么。以后咱俩也不能经常单独在一起，不能让人看出任何蛛丝马迹。万一被外人知道了咱们的关系，后果无法预料。”
“不用你说，我也知道以后该怎么做。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我就叫你晓雯姐。”
“你知道就好，我也不多说了。”晓雯姐说。“你不要以为让我当你的姐姐是什么好事，以后你再惹我生气，我不哭，也不批评你，找个没人的地方狠狠地揍你。”晓雯姐的话带着威胁的口气，可是说完她却笑了起来。
我也跟着傻笑，说：“打是亲，骂是爱。”
“‘打是亲，骂是爱’这句话不可以乱说。”晓雯姐说。“一般都是夫妻或恋人之间才可以这样说。你对我这样说，容易被人误解。”
“不知者不怪也。”我笑嘻嘻地说。
“看你嬉皮笑脸的样子，就是明知故犯。”晓雯姐也笑了。“下次再乱说话，小心我打你手板。”
此时我和晓雯姐都摘下了面具，由师生变成了姐弟，这让我感到非常温馨。
互相开了几句玩笑之后，晓雯姐表情凝重地说：“少杰，今天我可不是与你逢场作戏，是诚心诚意地想让你作我的弟弟。虽然以前我曾认为你想和我‘拜把子’的想法很可笑，但今天我可是认真的。今天我同意与你结为姐弟不仅仅是因为你言而有信，还有一个原因，就是你从那么远的地方为我带来这么多东西，吃的、用的、观赏的都有。我看得出来，你送我这些东西并不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，只是出于对我的关心、让我开心。也许你觉得鹅毛褥子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，可是对我来说却是雪中送炭。我长这么大，除了我妈妈之外，还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我。那个紫水晶晶簇是你的心爱之物，你却从那么地方带来送给我，就是我亲弟弟也未必能做到忍痛割爱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我。说实话，我非常愿意有你这样一个知疼知热又知心的弟弟。”
晓雯姐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让我非常感动。我激动地说：“姐，说心里话，能有一个你这样的姐姐，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。”
这时我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，一看手表已经快到五点了。怕有别的老师突然进来，我只好告辞：“姐，我得回去了。”
晓雯姐说：“本来应该带你找个饭店庆贺一下，去学校附近的饭店，怕遇到熟人被误会；走远了，又怕回来时没有公交车。今晚咱们只能各自去食堂吃饭了。以后有机我会补上。”
“姐，你的心意我领了。”我站起来朝门口走去，推开门之前，我回头看了晓雯姐一眼，说。“姐，我走了。”
“我不送你出去了，让别人看到不好。”晓雯姐目送着我。
回到寝室，因为梦想成真，“白老师”变成了“晓雯姐”，我高兴得几乎一夜没睡，有时竟一个人笑出声来。幸亏其他室友还没有回来，否则他们一定会认为我精神不正常了。
在新学期，我和晓雯姐的关系掀开了新的一页。可是在同学们面前我不得不和过去一样，恭恭敬敬称晓雯姐为“白老师”，不敢有一点儿亲近的表示，以免被同学们看出破绽。尽管我处处小心，有时仍然免不了会露出蛛丝马迹。在这个不讲“师道尊严”、提倡师生平等的时代，有些同学并不把老师放在眼里，顶撞老师的事经常发生，一旦我发现有人顶撞晓雯姐，就克制不住自己，替她打抱不平，训斥对方几句。因为晓雯姐年轻漂亮，有的男同学常常背后说一些对晓雯姐大不敬的话，一旦让我听到，就会眼里冒火，握起拳头。幸好有班长这块招牌，我发火时，同学们都以为我是在尽班长的职责，维护老师的声望。
出乎我的预料，晓雯姐却不像我那样小心翼翼，有时她的表现都让我为她捏把汗。以前她只关注她教的课我学得怎么样，在新学期她常常询问我其他各科的学习情况。上政治课时我不认真听讲，也不认真做笔记，被晓雯姐知道后，狠狠地批评了我，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。还好，晓雯姐对我的严格要求，同学们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，因为我是班长，又是党员，不好好上政治课，就应该批评，李建国甚至还幸灾乐祸。
春天解冻之后，有一天我的鞋被泥水浸湿了，被晓雯姐看到了，她偷偷对我说：“把鞋换下来包好送到我的寝室，我给你刷一刷。”
这句话让我心里暖暖的，可我知道决不能让晓姐替我刷鞋，万一被同学们知道，肯定会暴露我和晓雯姐的新关系，甚至有的同学还会往别处想。回到寝室，我把鞋换了下来，自己洗刷得干干净净。同时我告诫自己以后这种生活上的琐事一定要及时处理，决不能让晓雯姐操心。
有一次晓雯姐走在我身后，我们身边没有人的时候，她说：“你的衬衣领子都磨破了，也脏了，晚上换下来，我给你洗洗，把领子给你补一补。”
晚上我把身上穿的衬衫脱了下来，洗干净，晾干之后，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，交给了晓雯姐。她看了看我刚换上的衬衣，说道：“你连件新衬衣也没有？这件领子也破了。”
“这件衬衣是半年前买的，没穿多长时间领子就磨破了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破得这么快。”我无奈地说。
晓雯姐把衬衫还给我之后，我看了半天也没找到缝补过的痕迹，感到非常奇怪，后来掀开领子才发现，原来她把衬衫领子拆了下来，把没破的一面翻到外面，又缝了上去。破的一面虽然在里面，也缝好了。然后她又让我把身上穿的衬衣换下来，如法炮制。
我知道晓雯姐每天晚上都去公园散步，我很想去那里找她，和她聊聊天，可是傍晚有很多同学也去那里，怕被同学们发现，在公园里我只能眼巴巴看着晓雯姐的身影，不敢靠近。
四月中旬的一个星期天，学校组织全校师生到市里看电影。电影散场时，晓雯姐来到我身边，在我耳边小声说：“出去后不要走远，在电影院左边的胡同里等我，不要让其他同学看见。”
听了这句话我心里暗暗高兴，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，可是却放慢了脚步，故意落在同学们的后面。我走出电影院时，我们班的同学全都没影了，可能都逛街去了。我拐进电影院旁边的胡同，躲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。过了一会儿，晓雯姐也走进了这个胡同，见前后左右都没有我们学校的人，我迎了出来。
“你要是不出来，我还找不到你。”晓雯姐和我开玩笑说，“你是块做地下工作者的材料。”
“你说的不要让其他同学看见，这里不惹人注意，我就躲在这里了。”我说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