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言医生的方法很奇特。她并非使用药物,而是通过一种引导性的冥想和某种带有特定频率的、细微的音叉震动,帮助林晓学习在信息的洪流中筑起一道“堤坝”。
“你的感知像一条奔涌的河流,”温言的声音柔和而具有穿透力,与她周身那安抚性的浅绿色光晕完美融合,“不要试图堵住它,那只会决堤。学着去疏导,去修建水闸。识别那些汹涌的浪涛(强烈的情绪),但让它们流过,而不是将你冲走。”
过程缓慢而艰难。林晓需要极高的专注力,去区分哪些是外来的“噪音”,哪些是自身真实的感受。好几次,他差点再次被隔壁病房的悲伤或护士站的焦虑情绪卷入,头痛欲裂。但每当这时,温言那稳定的浅绿色和苏瑶守在一旁那可靠的亮橙色,就像两个坚固的锚点,将他拉回现实。
几天后,林晓终于取得了初步的、却是里程碑式的进展——他能在清醒状态下,主动地将那种全方位的强制感知,收敛到类似于他受伤前的“视觉主导”模式。虽然依旧能看到情绪颜色,但那些嘈杂的“声音”和过载的光线感终于消退,世界恢复了大部分的宁静。
“你已经掌握了基础,”温言微笑着肯定他,“但这就像学骑车,需要不断练习才能成为本能。尤其是面对极端情绪时,你的‘堤坝’会承受巨大压力。”
出院那天,苏瑶开车来接他。她没有直接送他回他那狭小的出租屋,而是将车开到了江边。
傍晚的江风带着水汽,吹散了夏末的闷热。夕阳将江面染成一片暖金色,远离了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和城市中心密集的情绪色彩,林晓感到一种久违的松弛。他周身的光晕也趋于平稳,呈现出一种略带疲惫但宁静的淡蓝色。
“给。”苏瑶递过来一罐冰咖啡,自己靠着栏杆,望着江面,“有时候,离远点看,才能把事情看清楚。”
“谢谢。”林晓接过咖啡,冰凉的触感让他深吸一口气,“那个陈顾问…”
“他代表的是一个更上面的部门,”苏瑶知道他的疑问,直接说道,“专门处理…涉及非常规因素的重大案件。‘影子’和他们收集情绪样本的行为,已经进入了他们的视野。他希望你加入,是看中了你的能力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林晓看着江面上航行的货轮,“我只是…需要点时间适应。这一切都太…超现实了。”
“我理解。”苏瑶转头看他,夕阳在她脸上镀上一层金边,“我第一次参与重案,看到尸体后,整整一周吃不下肉。恐惧和不适是正常的。但重要的是,你没有退缩。在地下室,你推开了我。”她的语气很认真,带着感激。
林晓摇了摇头,“那种情况,谁都会那么做。”
“不会。”苏瑶斩钉截铁,“大部分人会在恐惧中僵住。你拥有的不仅是那种‘敏感’,林晓,你这里有更重要的东西。”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心脏的位置。
两人陷入了沉默,只有江风和浪涛的声音。一种经历过生死考验后形成的、无声的信任在空气中流淌。
“接下来有什么打算?”林晓问。
“常规程序。深挖那个壮汉的社会关系,分析黑色笔记本里的所有信息,试图找到‘影子’的金融链条或通讯模式。这是枯燥但必要的工作。”苏瑶喝了一口咖啡,“陈默那边也在动用他们的资源进行调查。在我们找到明确的下一个目标前,你有一段…算是假期。”
她顿了顿,看向林晓:“但我建议你,别完全放松。温医生教你的方法需要练习。而且,也许你可以试着…更主动地去运用你的能力,在更日常的环境里。比如,”她指了指远处广场上嬉闹的人群,“去感受一下,在非危机状态下,你能‘看’到什么。”
林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。广场上,孩子们的欢笑是明亮的鹅黄色,情侣们的依偎是温暖的粉红色,下棋老人的争执带着些许活跃的橘红色……这是一幅由平凡、温暖的情绪构成的画卷,与他之前经历的暗紫、惨白和铁锈红截然不同。
这让他意识到,他的能力并非只为黑暗而生。
“我会的。”林晓点了点头。他需要重新认识自己,认识这个能力。
苏瑶看着他眼中重新亮起的光彩,笑了笑:“走吧,送你回去。记住,你不是一个人了。有情况,随时联系我。”
车子汇入城市的车流,载着两个从风暴中暂时脱身、各自思考着未来的搭档,驶向华灯初上的都市深处。风暴只是暂时平息,但他们都知道,下一次的浪潮正在看不见的深处积聚力量。而他们需要利用这宝贵的间隙,变得更强。
(第六章 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