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晓挤在早高峰的地铁里，感觉自己像一袋被塞进冰箱的速冻饺子，动弹不得，连思维都快被冻僵了。
他是一名外卖员，但此刻他看到的不是拥挤的人潮，而是一片流动的、喧嚣的色彩。
这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——自半年前那场莫名其妙的高烧后，他就能看见情绪的颜色。
前排大叔头顶冒着暗红色的怒气，像一团即将引爆的火焰，大概率是在为迟到和扣奖金焦虑；旁边一对学生情侣周身散发着粉红色的甜蜜泡泡，几乎要将周围的空间隔绝开来；而角落里那个西装革履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，则被一团浓得化不开的灰蓝色忧郁紧紧包裹，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水来。
这就是林晓的世界，一个被情绪色彩填满的、无处可逃的世界。他习惯了，甚至有些依赖这种能力。比如，送餐时他会刻意避开那些带着尖锐深红色、攻击性极强的顾客，或者给周身环绕着柔和橙色（代表友善愉悦） 的顾客一个更真诚的微笑——这能让他的好评率高出几个百分点。
“叮咚——您有新的美团订单，请及时处理。”
系统的提示音将林晓从色彩的海洋里拉回现实。他深吸一口气，挤出了地铁车厢。
送完上午最后一单，已经是下午一点半。林晓在街边一家他常光顾的“老王快餐店”门口停下，找了个角落的位置，扒拉着一份十二块钱的土豆肉丝盖饭。
手机嗡嗡震动，推送了一条本地新闻：“本市近期发生三起青年离奇失踪案，警方初步排查后未发现共同关联，提醒市民夜间减少独自出行……”
林晓划掉了推送，没太在意。这座千万人口的大城市，每天都有光怪陆离的事情发生，他一个为生计奔波的外卖员，操心不起。
休息了半小时，他重新戴上那个印着袋鼠标志的黄色头盔，跨上电动车，融入了车流。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，下一个订单的目的地是城西的“锦华苑”，一个有些年头的居民小区。
订单备注上写着：“放门口即可，勿敲门，老人休息。”
很常见的要求。林晓熟练地找到楼栋，提着外卖袋走上略显昏暗的楼梯。来到503门口，他依言将外卖轻轻放在门边，正准备拍照完成送达，门却“咔哒”一声，从里面打开了。
一位头发花白、面容慈祥的老太太探出头来，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：“是外卖吧？小伙子，辛苦你了，直接给我吧。”
“不辛苦，您拿好。”林晓习惯性地递过外卖，视线在老太太脸上扫过。
然而，就在这一瞬间，他的心脏猛地一缩。
老太太脸上在笑，但她周身环绕的情绪光晕，却是一种极其粘稠、令人极度不安的暗紫色——那是混合了强烈恐惧与刻意隐瞒的颜色！这种颜色，他只在之前一个卷入诈骗案、却对家人矢口否认的赌徒身上见过。
“谢谢啊，小伙子。”老太太的声音依旧平静，甚至带着一丝长辈的温和。
但林晓的视线，却不由自主地越过了她那布满皱纹的、正散发着诡异暗紫色的肩膀，落在了门内客厅的茶几上。
茶几上摆着一张镶在相框里的照片。照片里是一个笑容灿烂、染着栗色头发的年轻女孩，看起来像个大学生。而照片旁边，随意地放着一部智能手机，手机壳是极其醒目的荧光绿色，上面印着一个颇具个性的摇滚乐队logo。
不对劲！
林晓的呼吸骤然停滞，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脚底直窜天灵盖！他清楚地记得，昨天推送的那条失踪案新闻里，附带的最后一张监控截图——那名失踪的女大学生，背着书包走进地铁站时，手里拿着的就是一部同款荧光绿色的手机，手机壳上的乐队logo一模一样！
新闻里说，警方未能找到任何有效线索，案件几乎陷入了僵局。
可现在，失踪者的手机，却出现在这个看似普通、情绪颜色却极度反常的老太太家里？
老太太还在笑，但那团暗紫色的光晕却如同活物般翻滚着，越来越浓，几乎要将她瘦小的身躯彻底吞噬。那紫色深处，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挣扎的、微弱的惨白色（代表痛苦）。
她在害怕什么？又在隐瞒什么？她和失踪案有什么关系？那个女孩……还安全吗？
无数个问题像冰锥一样刺进林晓的大脑。他感觉自己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。
“小伙子，你……还有事吗？”老太太似乎察觉到了林晓瞬间苍白的脸色和过于长久的凝视，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，那双浑浊的眼睛里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。
“没……没事！阿姨您慢用，祝您用餐愉快！”林晓几乎是凭借本能，挤出一个职业化的、僵硬的笑容，声音有些发干。他不敢再多看一眼那令人窒息的暗紫色，猛地转过身，几乎是逃也似地快步冲下了楼梯。
回到他那辆黄色的电动车旁，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，他却感觉如坠冰窖。他的手心全是冷汗，握住车把时甚至有些打滑。
报警？
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。怎么跟警察说？说我看见老太太头上冒紫光，觉得她心里有鬼？还是说我记得失踪者的手机壳长什么样？任何一个理由，都足以让警察把他当成神经病或者恶意报案的骚扰者。
不管？
可那个女孩可能正身处险境！那团恐惧与隐瞒交织的暗紫色，像一只冰冷的爪子，攥紧了他的心脏。他拥有这种能力，难道只是为了在送外卖时避开麻烦，多拿几个好评吗？
林晓猛地抬起头，阳光刺得他眯起了眼。他死死攥紧了车把，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他知道，自己平凡而平静的生活，从看到那团暗紫色开始，已经被彻底打破了。他撞见了一个冰冷而危险的秘密。
而这个秘密，正用那双恐惧与隐瞒交织的紫色眼睛，在暗处，死死地盯着他。
(第一章 完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