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末那断断续续、充满警告意味的意识传讯,如同冰水浇头,让艾汐在出发前的热血瞬间冷却,却又在心底点燃了另一种更加执拗的火焰。陷阱?即便是龙潭虎穴,她也必须去闯一闯。这不仅是为了陈末,那警告本身,就意味着陈末的意识正在 actively (主动地)与某种危险对抗,她更不能置之不理。
夜色浓稠如墨,废墟如同蛰伏巨兽的骨骸,在稀薄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剪影。艾汐和凌夜如同两道轻烟,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断壁残垣之间,向着摩根提供的、一个相对隐蔽的城外通道移动。凌夜在前方引路,残破的机体与阴影完美融合,只有偶尔扫描环境时眼中闪过的一丝幽蓝,证明着他的存在。艾汐紧随其后,步履轻盈,腕间的编辑器手环传来稳定的温热,与她体内那属于“诗篇之子”的力量隐隐呼应。
然而,离营地越远,周围环境带来的压力便愈发明显。
混沌之母被封印后,核心区域的规则趋于稳定,但混沌城广袤的外围区域,长久以来积累的混沌污染并未立刻消散。这些污染不再有源头的支撑,变得如同无主的幽魂,更加散乱、无序,却也因此更加难以预测。空气中弥漫着扭曲的认知碎片,耳边时而响起意义不明的低语,视野边缘常有诡异的色彩一闪而过,挑动着人的神经。这些对于凌夜这样的机械造物影响稍小,但对于感知敏锐的艾汐而言,却如同持续不断的精神噪音,试图侵蚀她的理智,扭曲她的判断。
她必须时刻调动自身的力量,形成一个微弱的认知屏障,抵御这种无处不在的侵蚀。这就像在泥沼中行走,每一步都比平时更加费力。
压力,持续的、来自外部环境的压力,如同无形的锤锻,敲打着她的精神与力量。
她回想起卡恩长老讲述的关于“诗篇”的古老记载,那并非单纯的吟唱或力量释放,而是一种与世界底层规则共鸣的“语言”。她回想起自己无意识哼唱时,对伤者的安抚效果。她回想起在混沌之眼中,面对“母亲”本体时,那种源于血脉深处的、既恐惧又隐隐掌控的感觉。
编辑器手环传来的温热感,与她体内的力量流转逐渐同步。【古老契约解析】的功能在她意识后台自发运转,并非针对某个具体目标,而是如同一个灵敏的探头,不断感知、分析、理解着周围这混乱不堪的认知环境。
她“看”到了。不再是模糊的感觉,而是更加清晰的“景象”——无数细微的、代表着恐惧、绝望、疯狂、迷茫的认知碎片,如同尘埃般漂浮在空气中,相互碰撞,衍生出更多的混乱。这些碎片影响着残留的生物,甚至影响着物理规则的稳定性。
如何才能……清理这些碎片?或者,至少让它们安定下来?
一个念头如同种子,在她高度集中的意识中破土而出。
她不再仅仅是被动地防御,而是尝试着,主动去“吟唱”。
不是用喉咙,而是用她的意志,用她与编辑器共鸣的力量,用她作为“诗篇之子”的本质。
她放缓了脚步,甚至微微闭上了眼睛。凌夜立刻察觉到她的异常,警惕地停下,护在她身侧。
艾汐的意识沉入体内那片光与影交织的力量之海。她不再试图去控制每一道浪花,而是去寻找那海浪之下,永恒的、支撑着一切的韵律。她想起了陈末挡在她身前时那毫不犹豫的背影,想起了幸存者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弱希望,想起了那星图上缓慢移动的光点……
一种复杂而庞大的情感——悲伤、坚定、守护、追寻——在她心中汇聚,与她掌控的规则力量融为一体。
她开始“吟唱”。
无声。
但以她为中心,一道无形无质、却切实存在的“波纹”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,温柔而坚定地向四周扩散开来!
这波纹掠过扭曲的认知碎片,那些碎片如同被安抚的暴躁野兽,渐渐平息下来,不再胡乱冲撞;掠过空气中无形的低语,那些低语变得模糊,最终消散;甚至掠过了脚下龟裂的土地和扭曲的金属,那些物质本身蕴含的、被混沌侵蚀后残留的狂乱“印记”,也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平!
以艾汐为中心,方圆近百米的范围,那令人焦躁不安的混乱感显著降低,空气变得“干净”,连光线似乎都稳定、清晰了几分。就仿佛在一片污浊的泥潭中,突然出现了一小圈清澈见底的水域!
凌夜的传感器清晰地记录下了这一切。环境中的混沌读数在刚才那一刻急剧下降,稳定在一个极低的水平。他看向艾汐,眼中数据流奔涌,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:这不是简单的力量运用,这是……认知层级的直接影响!
【区域认知共鸣】!
艾汐自己也被这效果震惊了。她睁开眼,感受着周围那难得的“宁静”,一种前所未有的、对自身力量的掌控感油然而生。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或微弱影响环境的“容器”,她可以主动地去净化,去安抚,去……定义一小片区域的“认知状态”!
就在她沉浸在这次意外突破的感悟中时,腕间的编辑器手环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、带着喜悦般颤动的温热!
与此同时,她脑海中那幅星图自动浮现,其中代表陈末意识的那个白色光点,亮度骤然提升了一截!并且,一种极其微弱、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的“连接感”,从那个光点传来,仿佛跨越了无尽虚空,与刚刚完成突破的她,建立了更加稳固的共鸣桥梁!
升级时引发的认知波动,竟然意外地增强了与陈末坐标的共鸣!
“刚才……发生了什么?”凌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。他无法直接感知到认知层面的变化和星图的异动,但他能感觉到艾汐身上的气息发生了质的飞跃,以及编辑器手环那不正常的能量反应。
艾汐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激动与对陈末状况的担忧,看向凌夜。她的眼神更加深邃,也更加坚定。
“我好像……又明白了一些东西。”她轻声道,没有详细解释认知层级和共鸣能力,只是抬手指明了另一个方向,那并非他们原定的路线,而是根据脑海中星图与陈末坐标增强后的共鸣感,重新调整的方向。“走这边,我感觉……离他更近了。”
凌夜没有多问。他的逻辑核心告诉他,艾汐的这次突破非同小可,其战略价值可能远超摧毁一支“清道夫”小队。他沉默地调整了前进路线,如同最忠诚的护卫,跟随着这位已然完成蜕变的“诗篇之子”,踏入了更加未知、但也可能隐藏着唯一希望的迷雾深处。
艾汐知道,前路依旧危机四伏,陷阱的警告犹在耳边。但此刻,紧握着腕间温热的手环,感受着脑海中那更加清晰的坐标光点,以及体内那焕然一新的力量,她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。
她不再是需要被保护的累赘。
她是追寻者,是净化者,是……破局的关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