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4.石钟秀的局,韩乾入狱
书名:刑天战纪 作者:大唐明月 本章字数:4177字 发布时间:2025-11-15

初冬的第一场薄雪,未能净化这座京城雄城的森严与压抑。皇宫深处,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,驱散了窗棂缝隙渗入的寒意。韩重进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紫檀木榻上,手中把玩着一柄镶嵌着鸽血红宝石的黄金匕首,眼神幽深难测。他年过五旬,身形依旧魁伟,但鬓角已染霜华,深刻的法令纹如同刀刻,昭示着权力巅峰的沉重与孤寒。暖阁内侍立的宦官宫女皆屏息垂首,连呼吸都刻意放轻,生怕惊扰了这位以铁血手段立国、近年来愈发多疑暴戾的君王。

暖阁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,一股寒风趁机卷入。韩重进的贴身老宦官福全,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,他佝偻着身子,脚步轻得没有一丝声响,脸上的皱纹在跳动的烛火下显得更深了。他径直走到榻前,双膝跪地,双手将一个用明黄锦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狭长木匣高举过头顶。

“陛下,”福全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,低沉而平稳,“嘉峪关守将有八百里加急密报呈上。石将军已经看过了,言……事关重大,十万火急,请陛下亲启。”

“呈上来!”韩重进浓黑的眉毛微微一挑,放下手中的匕首,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。石钟秀,他的义子,禁军副统领,素来以沉稳干练、忠心耿耿著称,非天塌地陷之事,绝不会动用八百里加急。一股不祥的预感,如同冰冷的毒蛇,悄然爬上韩重进的心头。

他坐直身体,沉声道:“莫不是轩辕剑有了下落,他自己为何不进来禀报?”

福全膝行上前,将木匣恭敬地放在榻前的矮几上。韩重进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,解开了锦缎包裹。木匣并无锁扣,他掀开匣盖。

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,混合着风雪、汗水和死亡的味道,瞬间冲入暖阁!如同无形的重锤,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鼻腔!

匣内,别无他物。

只有一件被叠放整齐的……玄青色长袍!

那袍服上,大片大片深褐近黑的血迹已经干涸板结,如同丑陋的地图,覆盖了胸襟、肩背!尤其左肩胛处,一个被利器撕裂的破洞周围,血迹最为浓重粘稠!破洞边缘的织物翻卷着,依稀可见里面被血浸透的内衬。袍服上还沾着许多已经变成黑色的泥点和草屑。

长袍之上,静静地压着一枚令牌。

令牌由黑铁铸成,沉重冰冷。正面浮雕着一只盘踞咆哮的狰狞狼头。背面,则刻着一个笔力遒劲、铁画银钩的“乾”字!正是太子韩乾的身份令牌!

韩重进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件血衣和令牌上,仿佛被施了定身法。暖阁内死寂一片,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。福全的头垂得更低,几乎要埋进地里。
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
韩重进的手,缓缓伸向那件血衣。指尖在触碰到冰冷、坚硬的血痂时,猛地一颤!他猛地将整件血袍抓了起来!那浓烈的血腥味更加肆无忌惮地冲入他的肺腑!他枯瘦的手背上,青筋如同虬龙般根根暴起!

“元……元儿……这是元儿长衫,他,他死啦?”一个极其干涩、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声音,从韩重进的喉咙里发出。他死死盯着长袍左肩胛处那个致命的破洞,眼前仿佛浮现出爱子韩元被利箭洞穿、鲜血喷涌的场景!一股狂暴的、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,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,在他胸腔里轰然爆发!

“韩——乾——!!!”

一声如同受伤雄狮般的、充满了无尽悲愤和暴戾的咆哮,瞬间撕裂了暖阁的死寂!声浪滚滚,震得窗棂嗡嗡作响!

韩重进双目瞬间变得赤红如血!他猛地将手中的血袍狠狠摔在地上!如同丢弃一块肮脏的抹布!他霍然起身,巨大的力量带翻了矮几,木匣“哐当”一声滚落在地。他一把抓起榻旁兵器架上的那柄沉重的鎏金狼头战刀,刀鞘都未拔,便如同一头发狂的凶兽,朝着暖阁大门冲去!

“陛下息怒!”福全魂飞魄散,扑上去想抱住韩重进的腿。

“滚开!”韩重进看也不看,一脚狠狠踹在福全胸口!老宦官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,重重在鎏金柱子上,哼都没哼一声便昏了过去。

“来人!!”韩重进的咆哮如同雷霆,响彻整个皇宫,“给朕把,把那个逆子韩乾!押到承天殿前!孤要亲——手——剐了他!!!”

承天殿前,巨大的汉白玉广场在初冬的薄雪覆盖下,泛着死寂的灰白。凛冽的寒风如同无形的刀子,刮过空旷的广场,卷起细碎的雪沫,发出凄厉的呼啸。数百名顶盔贯甲、手持长戟的禁军精锐,如同冰冷的铁像,无声地列队于广场四周,将中央那片区域围得水泄不通。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铁甲反射的寒光,以及长戟尖端闪烁的、令人心胆俱裂的锋芒。一股肃杀到极点的气氛,如同无形的巨石,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。

广场中央,太子韩乾被剥去了太子的金冠和蟒袍,只穿着一身素白的中衣,被两名身材魁梧、面无表情的禁军武士反剪双臂,死死按跪在冰冷的雪地上!他头发散乱,脸上有几道明显的淤青和擦伤,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。他奋力挣扎着,试图抬起头,但压在他脖颈和肩膀上的力量如同千斤巨石,让他只能以一个极其屈辱的姿势,将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、沾着雪水的汉白玉地面上。

“父王!儿臣冤枉!儿臣冤枉啊!!!”韩乾的声音嘶哑凄厉,充满了绝望的悲愤,在空旷死寂的广场上反复回荡,“儿臣从未下令!从未派人去害三弟!那令牌……那令牌定是被人盗用栽赃!父王!您明察!明察啊父王!!!”

他的哭喊如同杜鹃啼血,然而回应他的,只有呼啸的寒风和周围数百禁军如同死水般的沉默。那些冰冷的铁甲和长戟,构成了一道隔绝生死的、不可逾越的铁壁。

承天殿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巨大丹陛之上,韩重进如同一尊由寒铁和怒火铸成的魔神,巍然矗立。他并未穿戴正式的冕服,只披着一件玄色绣金的常服,但那股君临天下、生杀予夺的恐怖威压,却比任何华服都更令人窒息。他手中紧握着那柄沉重的鎏金狼头战刀,刀鞘早已丢弃,狭长、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刀锋,斜斜指向地面,刃尖上凝聚的寒意仿佛连空气都能冻结。

他赤红的双眼,死死地盯着丹陛之下,那个被按跪在雪地里、不断哭嚎挣扎的亲生儿子。那嘶声力竭的“冤枉”二字,此刻听在韩重进耳中,非但不能激起半分怜悯,反而如同最恶毒的嘲讽和最炽烈的油,浇在他那颗被丧子之痛和滔天怒火灼烧得几近疯狂的心脏上!

“冤枉,你冤枉吗?”韩重进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刮过,低沉、缓慢,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都为之冻结的恐怖力量,瞬间压过了韩乾的哭喊,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。“韩元……朕的元儿……他贴身所穿的长袍……被血浸透!肩胛被洞穿!上面……就压着你东宫太子的令牌!你作何解释?”

他猛地扬起手中的狼头战刀,刀锋在晦暗的天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芒,直指韩乾!“那血……是你弟弟的血!那令牌……是你韩乾身份的烙印!人证物证俱在!铁证如山!你还敢在此狺狺狂吠,喊冤叫屈?!”韩重进的声音陡然拔高,如同惊雷炸响,充满了狂暴的杀意,“朕待你不薄!立你为储!授你权柄!你……你这蛇蝎心肠的畜生!竟敢手足相残!谋害亲弟!觊觎朕之位?!!”近些年来,太子韩乾一些风言风语渐渐的在眼前展开,韩重进愈发怀疑韩乾有谋反弑父之嫌疑。

“不!不是的!父皇!您听儿臣……”韩乾绝望地抬起头,脸上涕泪横流,混杂着血污和雪水,狼狈不堪。

“住口!!”韩重进厉声咆哮,打断了他的辩解。他胸膛剧烈起伏,握着刀柄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,发出咯咯的声响。他看着韩乾那张涕泪交流、写满惊恐和冤屈的脸,心中最后一丝属于父亲的柔软,也被无尽的猜忌和暴怒彻底焚毁!这张脸,此刻在他眼中,与那些史书中弑父杀兄的暴君逆贼,别无二致!

“朕……当初就该在你生出狼子野心之时,就一刀结果了你!省得今日……害死元儿!”韩重进的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悔恨和暴戾,他猛地将战刀狠狠顿在脚下的金砖上,发出“铛”的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!

“石钟秀!”韩重进赤红的双目扫向丹陛下方,侍立在禁军阵列最前方的那个身影。

石钟秀一身玄甲,外罩玄色大氅,按剑而立。他身姿挺拔如标枪,面容沉静似古井,深潭般的眼眸低垂着,仿佛眼前这父子相残、天地变色的惨剧,与他毫无关系。听到召唤,他立刻上前一步,单膝跪地,动作干脆利落,甲胄发出清脆的铿锵声。

“儿臣在!”

“将太子韩乾!”韩重进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,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,“即刻打入昭狱黑水死牢!加三重重镣!派你禁军心腹日夜看守!没有孤的王命手谕,任何人不得探视!违令者——斩!!”他顿了顿,赤红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,一字一句补充道:“包括……太子妃!”

“臣,遵旨!”石钟秀的声音平稳无波,听不出丝毫情绪。他站起身,右手利落地一挥。

两名如狼似虎的禁军武士立刻上前,粗暴地将几乎瘫软的韩乾从雪地里拖拽起来。沉重的精铁镣铐瞬间锁住了他的手脚和脖颈。韩乾似乎已经彻底崩溃,不再哭喊,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丹陛上那个被怒火扭曲了面容的父亲,任由禁军拖死狗般将他拖离广场,拖向那座象征着绝望终结的黑水死牢。雪地上,留下两道深深的拖痕和点点殷红的血迹,很快又被新落的薄雪覆盖。

直到太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门甬道的阴影里,韩重进胸中那股狂暴的怒气似乎才稍稍宣泄了一丝。他拄着战刀,剧烈地喘息着,高大的身躯在寒风中竟显得有些佝偻。一种巨大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寒意,取代了方才的狂怒,席卷而来。

他缓缓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双眼扫过下方如同铁铸般沉默的禁军方阵,最后落在依旧垂手肃立、如同磐石般沉稳的石钟秀身上。

“钟秀吾儿……”韩重进的声音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沙哑,“朕……累了。心……也乱了。”他看着石钟秀,这个他从小收养、一手提拔、视如己出的义子,眼中似乎流露出罕见的、属于一个老人的脆弱和依赖。“朝中诸事……繁杂。朕……需要静一静。从今日起,六部日常奏对,军情急报,由你代朕和宰相……先行处置。非军国重事,不必事事报与朕知。”

石钟秀深潭般的眼眸深处,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极快地掠过,快得如同幻觉。他再次单膝跪地,头颅深深低下,声音沉凝而恭谨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忠诚:

“儿臣……遵旨!定当殚精竭虑,为父王分忧!绝不负父皇信任!”

“好……好……”韩重进疲惫地摆了摆手,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。他不再看任何人,缓缓转过身,拖着那柄沉重的战刀,步履沉重地、一步一步地,踏上了承天殿那冰冷而漫长的丹陛。玄色的背影在晦暗的天光下,显得无比孤寂而苍凉,最终消失在巨大的殿门投下的、如同深渊入口般的阴影之中。

广场上,寒风依旧呼啸。石钟秀缓缓站起身,掸了掸玄甲上并不存在的灰尘。他抬起眼,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刚刚上演过囚龙惨剧的广场,扫过那些如同泥塑木雕般的禁军士兵,最后,落在了承天殿那紧闭的、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巨大殿门上。

他的嘴角,在无人察觉的阴影里,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。那不是一个笑容,更像是一道冰冷的刻痕,无声地印在权力博弈的棋盘之上。深潭般的眼底,那被强行压抑的、名为野心的暗流,终于开始无声地汹涌、沸腾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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