逼仄的杂物间里没有窗户,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清洁工具,大有乱葬岗上陈尸腐骨的既视感。
室内唯一用来照明的,只有一盏低瓦数的声控灯,此刻早已经自动熄灭了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灰尘混合酸臭的味道,让我即便被药物作用扰乱了五感,也都恶心得干呕不已。
原来,无论外表是多么光鲜华贵的地方,也一样会有阴暗破败的角落啊!
嘟……嘟……嘟……嘟……嘟……嘟……
冰冷的机械音如同钝刀子一般,还在凌迟着我的神经。
一刀复一刀,不见血,却足够疼。
与此同时,由绝望编织而成的网,也已经将我勒得濒临窒息了。
可谁知向来机敏擅于变通的我,却偏偏在这样的危急时刻犯起了倔犟。
一遍、两遍……当我拨打到第五遍的时候,电话终于被接了起来,但听到的却不是裴玉珩的声音。
而是一开始我就想找的阿光,“小沫,你在哪儿?是不是出事了?”
这话简直就是……一语中的!
也对,作为与裴玉珩形影不离的左膀右臂,他知道一些内情倒是并不奇怪。
譬如,我向来避某人唯恐不及,从不会主动联系。
所以像今晚这样,突兀又执拗地给那位打电话,肯定是遇到了十分棘手的麻烦,甚至是生命危险。
但却又碍于某些特殊的原因不能报警,我这才会舍下脸面来向对方求助。
阿光明显带着关切和担忧的声音,听得我心底生暖的同时,绝望也如遭逢天敌一般立刻褪去了大半。
就连原本像浓雾毒瘴似的、将我围得密不透风的恐惧,也在这一瞬被撕开了一道豁口,让我得以喘息。
然而还不等我回答,门外却先响起了几个男人的对话声……
“人呢?那骚娘们儿是不是说,她往这处来了?那特么人在哪儿呢?”
“二爷,您别着急,那丫头中了药,外场还有咱们的人守着,她就算插上翅膀也是飞不出去的!”
“切,你开什么玩笑?她中的可是春情散啊!还飞呢?我估摸着她这会儿怕是连爬都爬不直溜了!”
“哈哈,爬不直就干脆躺着,等咱二爷去临幸她不就得了?不过你说的那什么散是个啥玩意儿啊?”
“春情散你都不知道吗?那可是好东西,虽然名字土了点吧,但效果绝对比外国的高档货都带劲呢!”
“嘿哥们儿,这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,前不久我给一个不肯接客的妞就灌过这种药,你们猜怎么着?
等药力一发作啊,她不但立马从了,还身娇体软不推自己就倒了呢!”
“对对对,这事儿我知道,那晚的客人出了房还骂她疯婆子,差一点就撅断了他的命根子哈哈……”
“废话!废话!都是废话!老子还能不知道那药好使么?
老子是怕一个不留神就被人给捷足先登了,你们没瞧见那丫头是多少年都难得一遇的极品那啥么?”
“啊?那啥又是个啥呀?极品美女?”
“你个蠢蛋,二爷说的那是极品鼎炉,采阴补阳用的,是不二爷?
对了二爷,等您玩够了……啊不是,等您功法大成了,能不能把她赏给小的也尝尝鲜?小的还没……”
“……”
外面那几个男人语气猥琐内容肮脏的交谈,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,终于一起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。
然而屏住呼吸、蜷缩在门后的我,却还是如遭雷击一般,整个人呆愣在了原地,许久都无法回神。
在刚发现自己被下药时,我怀疑过今晚来参加聚会的所有男人。
却也只以为是他们中的谁对我起了歹意,根本不曾料到,这场阴谋,竟然会是单悦的故技重施?!
不过也由此可见,之前在岔路口看到的那个背影,并不是我的幻觉。
没错,即便刚才那些人的对话里,没有提到具体人名,但我就是敢肯定,他们是被单悦找来害我的!
可她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、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成这一切的呢?看来我以前还是低估了她!
想到这里,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,只是当下我没能抓住。
电话那头的阿光,或许也是感觉到了我这边情况有异,在问完那两句话后,就一直沉默着等我开口。
正在这时、也幸好是在这时,手机突然又响起了电量严重不足的提示音。
‘嘀嘀嘀’,急促、尖锐、刺耳,听起来似乎已经是最后的警告了。
我悚然一惊、当即回神,连忙说出了‘救我’和‘尊酒吧’等关键词,以及自己所在的大概位置。
然后为了省电,我匆匆说完就迅速地挂了电话,但随即却想起了另一件事,或者说是问题更确切——
以自己目前思路混乱的状态和一贯的路盲属性来判断,我对地理方位的认知,其精准度基本上等于零!
于是我赶紧打开某社交软件,抖着手还算顺利地找到了与阿光的聊天界面。
可比起已经见底的电量,更令人沮丧的却是,这里的网络信号非常不稳定。
好在老天保佑,在电量彻底耗尽的前一秒,定位堪堪发送成功了!
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,身子一歪,就脱力地一头栽倒在了地上。
接下来,我想我应该只需要好好躲着,保证自己不被那些流氓找到就行了!
只是这个“躲着”,也不只是单纯地躲着。
黑暗中我一次又一次地用伤害自己的方式,近乎悲壮地抵抗着药性的侵蚀。
可这样做也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,才寥寥数次后,借助疼痛唤回清醒的时间,就短到可以忽略不计了。
此刻我唯一感到庆幸的,居然是身边没有男人,否则理智被吞噬的下一秒,就是我永坠地狱的开始……
极致磨人的药效加上缺氧和闷热,让我浑身都湿透了,活像是被顽童从水中捞起却又扔在了岸边的鱼。
好累,真的好累,卷土重来的窒息感,再次扼住了我的咽喉。
而身上各处,也仿佛有万千虫蚁在肆虐地啃咬着,就连我滚烫灼人的体温,都拿它们毫无办法……
我是不是就快要死了?可我才十九岁啊!
但如果上天真的要我早亡,那可不可以换一个我能接受的谢幕仪式?
譬如,等我平静从容地跟我在意和在意我的人都认真地告别后,再来结束我这爱别离求不得的一生?
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带着强烈的怨恨与不甘,死在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里、卒于一场卑劣阴毒的算计中……
无声无息、孤寂潦倒,仓促、悲凉且窝囊!
恍恍惚惚昏昏沉沉,不知过了多久,我隐约听到好像有人在说话。
可又像是隔着一层玻璃似的,让我怎么都听不真切。
于是我只能支起耳朵费力地分辨着,片刻后才总算听清了那些嘈杂的叫喊声中,有个称谓是‘小沫’。
太好了,是阿光来了!一定是他!毕竟喜欢这么叫我的,只有他!
我忙不迭地张开嘴,想回应他一句‘我在这里’,结果却只发出了呵呵的气音,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