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把老矿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断壁残垣上的锈迹被染成暖金色，风里的铁锈味似乎也淡了些。陈默走到苏岚面前，两人相对而立，没说一句话，却像把二十年的光阴都熬成了沉默的叹息。苏婉攥着那封信，指腹蹭过泛黄的信纸边缘，眼泪早已止住，只是眼底还留着未散的湿意。
唐书云靠在矿道旁的石柱上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，已经傍晚六点多。屏幕亮起时，弹出一条外卖软件的推送，想起出租屋里那袋放了一天的青菜，他忍不住失笑——看来炒鸡蛋的约定，得等把苏岚和陈默带回局里，处理完笔录才能兑现了。小周站在他旁边，正低头刷着手机，时不时抬头看看远处的几人，又悄悄把手机亮度调暗，怕打扰到这沉默的对峙。
“该走了。”唐书云轻声开口，打破了矿区的寂静。陈默点点头，自然地走到苏岚身侧，没有说话，却像是在无声地陪着她。苏婉把信折好放进包里，走到苏岚身边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牵住了她的手。苏岚身体一僵，低头看向苏婉的手，那双手纤细温热，像极了当年的苏晴，她眼底泛起水光，轻轻拍了拍苏婉的手背。
返程的路上，车厢里很安静。小周开着车，偶尔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后座的苏岚和陈默，两人靠着车窗，各自望着窗外的风景。苏婉坐在中间，手里紧紧攥着包，时不时跟苏岚说几句小时候的事，大多是关于苏晴的——比如苏晴小时候总带她去梧桐巷摘梧桐叶做书签，比如苏晴第一次拿到工资，就给她买了一条带碎花的裙子。苏岚听着，时不时点头，嘴角偶尔会勾起一抹淡淡的笑，像被岁月尘封的糖，终于露出了一点甜。
回到市局时，办公楼里还有不少灯亮着。林姐办公室的灯格外醒目，唐书云带着几人走过去，刚到门口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咖啡香。推开门，看到林姐正坐在电脑前，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，旁边还有一个装着饼干的小袋子。“你们回来了！”林姐看到他们，立刻站起身，“我怕你们回来晚了饿，从楼下便利店买了点饼干，咖啡也是热的，赶紧喝点暖暖身子。”
小周眼睛一亮，立刻走过去拿起一块饼干：“林姐，你太贴心了！我从下午到现在，就吃了几口番茄炒蛋，早就饿了。”
林姐笑着拍了他一下：“慢点吃，别噎着。我已经跟审讯室的同事打过招呼了，笔录室也准备好了，你们先歇会儿，喝杯咖啡再去做笔录。”她看向苏婉，递过一杯温咖啡，“小姑娘，你今天受了不少委屈，喝点咖啡暖暖身子，要是累了，旁边的休息室可以躺一会儿。”
苏婉接过咖啡，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子，心里一暖：“谢谢林姐。”
唐书云走到电脑前，看着屏幕上的海外资金流向记录，轻声问：“资金的事，还有什么新发现吗？”
林姐点头，指着屏幕上的一条记录：“这几笔资金，除了资助贫困山区的孩子，还有一部分转到了一家私人医院的账户，我查了一下，那家医院专门治疗罕见病，而其中几个病人，都是当年老矿区周边的居民，症状和试剂污染的症状很像。”她顿了顿，又说，“我还查到，陈默在国外的医院，也一直在和这家私人医院联系，好像在合作研发治疗试剂污染的药物。”
唐书云皱了皱眉：“这么说，陈默和苏岚，其实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弥补当年的过错？”
“看起来是这样。”林姐叹了口气，“当年的事，说来说去都是贪心惹的祸，可他们心里还有良知，没有一错到底。”她拿起桌上的饼干，递给唐书云，“你也吃点，做笔录估计要到很晚，别饿坏了身子。对了，你出租屋里的青菜，是不是还没吃？等忙完了，我陪你去菜市场再买些，顺便教你怎么炒鸡蛋才好吃。”
唐书云接过饼干，笑了笑：“好啊，到时候可得好好学学，不然下次请你们吃饭，炒的鸡蛋没法吃可就丢人了。”
就在这时，审讯室的同事走了过来，轻声说：“唐队，苏岚和陈默已经准备好了，可以开始做笔录了。”
唐书云点点头，对小周说：“你跟我一起去，林姐，你留在办公室，要是有新的资金流向消息，随时联系我们。苏婉，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室歇会儿，笔录可能要做很久。”
苏婉摇摇头：“我等你们，我想知道当年更多关于姐姐的事。”
走进笔录室时，苏岚正坐在椅子上，手里捧着那杯还没喝完的咖啡，眼神平静地看着窗外。陈默坐在她对面，左手食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，岩生兰的花纹格外清晰。笔录开始后，苏岚慢慢说起当年的事，从一开始被利益诱惑，到和赵坤策划走私试剂，再到后来陈默发现真相，两人发生争执，最后为了掩盖秘密制造爆炸案，每一句话都带着深深的愧疚。
“当年爆炸的时候，我本来想带着试剂跑的，可苏晴突然冲了进来，她抱着试剂箱，说不能让这些东西害了更多人。”苏岚的声音带着颤抖，“我跟她吵了起来，争执的时候，陈默也赶了过来，他帮着苏晴把试剂箱藏了起来，还把我推出了实验室。等我再回去的时候，实验室已经炸了，我以为苏晴和陈默都死了，心里又怕又悔，就用假身份跑了国外。”
陈默接过话头，声音低沉：“我和苏晴藏在实验室的地下室里，躲过了爆炸。后来苏晴说，她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当年的事，也不想让苏婉受到牵连，就带着我离开了老矿区，给我找了个地方养伤。伤好后，我去了国外，一方面是为了躲避追查，另一方面是想研发治疗试剂污染的药物，弥补当年的过错。苏晴则留在国内，一直暗中关注着老矿区周边居民的情况，还偷偷给受污染的居民送钱治病。”
“那苏晴的死，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唐书云轻声问。
提到苏晴，苏岚的眼泪又掉了下来：“我回国后，本来想找苏晴道歉，可没想到，等我找到她的时候，她已经去世了。我问过医生，说她是突发心脏病，可我总觉得不对劲，她的身体一直很好，怎么会突然突发心脏病？”
陈默也皱着眉：“我回国后，也查过苏晴的死因，发现她去世前几天，曾去过大医院做过检查，检查报告显示她的心脏很健康，没有任何问题。而且，她去世前，曾给我发过一条短信，说‘当年的事，还有人在追查，我可能会有危险’，可我那时候正在赶回国的路上，等看到短信的时候，她已经不在了。”
唐书云的心猛地一沉：“这么说，苏晴的死，可能不是意外？”
陈默点头：“我觉得不是。苏晴的遗物里，有一本日记，里面记录了她去世前的一些事，她说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她，还说看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，可每次想看清的时候，那个人就消失了。日记的最后一页，只写了一个‘赵’字，后面的内容被撕掉了。”
“赵？”小周皱着眉，“难道和赵坤有关？可赵坤已经病倒了，而且他之前一直躲着我们，看起来不像是会害苏晴的人。”
唐书云沉默片刻，想起之前护工说的，赵坤中风后总说晚上睡不着，梦见有人找他要说法。难道赵坤梦见的，不是当年被试剂伤害的人，而是苏晴？他站起身，对小周说：“你现在去医院，看看赵坤的情况，顺便问问护工，赵坤病倒前，有没有提到过苏晴的名字，或者有没有陌生人去医院看过他。”
“好，我现在就去。”小周拿起外套，快步走出了笔录室。
笔录室里又恢复了寂静，苏岚看着窗外的夜色，轻声说：“当年的事，牵连了太多人，苏晴那么好的人，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。如果能重来一次，我绝不会被贪心冲昏头脑，绝不会制造那场爆炸。”
陈默也叹了口气：“可惜没有重来的机会，我们能做的，只有尽力弥补，找出害苏晴的凶手，给她一个交代。”
唐书云走出笔录室，拿出手机给林姐打了个电话：“林姐，你查一下苏晴去世前几天的行踪，看看她有没有和赵坤接触过，另外，查一下赵坤最近在医院的访客记录，有没有可疑的人。”
“好，我现在就查。”林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，却依旧很坚定，“对了，我儿子刚才给我发微信，说他今天在学校画了一幅画，画的是我们一家四口，还说等我回家给我看。等忙完这案子，我一定要好好陪陪他。”
“会的。”唐书云说，“等找出害苏晴的凶手，案子结了，我们都好好歇几天，你陪儿子画画，我学炒鸡蛋，小周带林姐的儿子去放风筝，大家都放松放松。”
挂了电话，唐书云走到走廊里。夜色渐深，办公楼里的灯一盏盏熄灭，只有办公室和笔录室的灯还亮着。风从窗户吹进来，带着一丝凉意，他想起苏晴日记里的那个“赵”字，想起赵坤病倒前见过的陌生男人，想起苏晴去世前被人跟踪的事，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。
就在这时，手机响了，是小周打来的：“唐队，我到医院了，护工说赵坤今天下午醒过一次，醒的时候嘴里一直念叨着‘不是我，我没害她’，还说看到了岩生兰，可等护工想再问的时候，他又昏过去了。另外，我查了医院的访客记录，苏晴去世前三天，确实有人来看过赵坤，访客登记的名字是‘李平’，可我查了一下，这个名字是假的，登记的身份证号码也是无效的。”
“岩生兰？”唐书云心里一震，之前的发簪、戒指、陈默和苏晴的合影，都和岩生兰有关，现在赵坤又提到了岩生兰，难道岩生兰背后，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？他轻声说：“小周，你在医院守着，一旦赵坤醒过来，立刻告诉我。另外，再问问护工，赵坤提到的岩生兰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，比如他之前有没有说过关于岩生兰的事。”
“好，我知道了。”小周挂了电话。
唐书云站在走廊里，望着窗外的星空。夜色像一张巨大的网，笼罩着这座城市，而当年的秘密，就像网里的鱼，看似已经触手可及，却又在不经意间溜走。苏晴的死，到底是谁干的？赵坤嘴里的“不是我”，到底在辩解什么？那个用假名字看望赵坤的人，又会是谁？
他转身走进办公室，林姐还在对着电脑查资料，屏幕的光映在她的脸上，显得格外认真。苏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，手里捧着那本苏晴的相册，正一页页仔细地看着，偶尔会停下来，轻轻抚摸照片里苏晴的笑容。
“有什么新发现吗？”唐书云轻声问。
林姐摇摇头：“苏晴去世前的行踪，除了去过大医院，还去过梧桐巷老宅，而且去过三次，每次都是晚上去的，停留的时间不长，好像在找什么东西。另外，那个假名字‘李平’，我查了一下，当年老矿区实验室里，有一个工人也叫李平，可他在爆炸案中已经去世了。”
“去世的工人？”唐书云皱了皱眉，“难道有人在冒充他？”
“很有可能。”林姐叹了口气，“当年的爆炸案，死了不少人，很多人的身份信息都没有及时更新，想要冒充一个去世的工人，并不是难事。”
苏婉听到两人的对话，抬起头：“我姐姐去世前，确实跟我说过，她想回梧桐巷老宅找一样东西，说是能证明当年真相的东西，可她还没找到，就去世了。”
唐书云心里一动：“你知道她想找的是什么东西吗？”
苏婉摇摇头：“我不知道，她没说，只是说那东西很重要，不能落在坏人手里。”
就在这时，林姐的电脑突然弹出一条消息，她点开一看，眼睛一亮：“唐队，我查到了！当年那个叫李平的工人，他的弟弟叫李军，当年也在老矿区工作，不过爆炸案后就辞职了，现在在城郊开了一家废品回收站。而且，我查到李军的左手，少了一根手指，而护工之前说的那个找过赵坤的陌生男人，好像也提到过手指有点异常！”
唐书云的心猛地一紧：“李军？他和当年的事，有什么关系吗？”
“我还在查。”林姐快速敲击着键盘，“不过我查到，李军的妻子，当年因为试剂污染去世了，他一直认为是实验室的人害了他妻子，对赵坤、苏岚他们恨之入骨。”
夜色越来越深，办公室里的灯光依旧明亮。唐书云看着屏幕上李军的照片，心里的疑云又多了一层。李军因为妻子的死，恨上了当年实验室的人，他会不会因为报复，跟踪苏晴，甚至害了苏晴？赵坤嘴里的“不是我”，是不是在说他没有害苏晴，害苏晴的人其实是李军？而那个冒充“李平”去看望赵坤的人，会不会就是李军？
这些疑问，像一团乱麻，缠绕在唐书云的心头。他知道，想要解开这些疑问，必须找到李军。可他也清楚，事情可能不会这么简单，当年的爆炸案，背后或许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，而苏晴的死，也可能只是冰山一角。
他拿起桌上的咖啡，喝了一口，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，驱散了些许疲惫。看着身边认真查资料的林姐，还有静静看着相册的苏婉，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力量。无论真相有多复杂，无论前方有多艰难，只要他们一起努力，总能找到答案，给苏晴一个交代，给当年所有被牵连的人一个交代。
窗外的星空越来越亮，秋风卷着梧桐叶，在街道上打着旋。唐书云知道，这场跨越二十年的追寻，还没有结束，而新的线索，已经在夜色中悄然浮现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