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三点,双城市,环球金融中心顶层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新风系统也无法完全过滤的淡淡血腥味,混杂着昂贵香水的残韵。
刑侦支队副队长林一舟,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。
他身形修长,一身熨烫得没有丝毫褶皱的白衬衫。
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顶端那一颗,袖口挽起的高度都精准对称。
白皙的皮肤在顶楼过分明亮的日光下,几乎被晃的看不到任何血色。
他戴着一副无框眼镜,镜片后的眼神冷静得不带一丝温度。
正俯瞰着脚下那具已经用白布盖住的尸体。
“死者,潘伟,42岁,天启资本执行总裁。”
“于今天下午一点四十七分,从本人办公室坠楼,当场死亡。”
技术科的警员小李在一旁低声汇报,声音里带着对这位年轻领导天生的敬畏。
“现场勘查报告。”
林一舟没有回头,声音平直,没有任何情绪起伏。
“是,林队。”小李立刻递上平板电脑。
“门禁卡记录显示,从中午十二点到事发,只有死者一人进出过这间办公室。”
“监控录像覆盖了所有出入口,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。”
“办公室门窗完好,无任何撬动或暴力破坏痕迹。”
“室内,所有物品摆放整齐,符合死者一贯的习惯。”
“办公桌上的咖啡还温着,是他常喝的蓝山,没有检测出任何毒物或药物成分。”
“电脑里最后一份打开的文件,是一份已经签署失败的对赌协议。”
“根据协议,他个人将承担超过九位数的债务。”
林一舟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飞速滚动的文字和数据,大脑像一台超级计算机,自动抓取、分析、建模。
坠落点冲击力数据,符合自由落体。
尸体着地姿态,符合无意识坠落。
办公室内挣扎痕迹,概率为零。
他人介入可能性,低于0.1%。
他伸出戴着白手套的食指,轻轻划过屏幕,停在一张现场照片上。
照片里,办公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黄铜摆件,是一头蓄势待发的华尔街铜牛。
“这头牛,”林一舟开口,“查过它的日常摆放位置吗?”
小李愣了一下,赶紧翻找记录。
“报告林队,根据死者助理和保洁的口供。”
“这个摆件,牛头平时都是朝向窗外的,寓意牛市冲天。”
“但我们勘查时发现,牛头是朝向办公桌内侧的。”
“嗯。”林一舟应了一声。
他走到办公桌前,蹲下身,视线与桌面齐平。
桌沿光可鉴人,他甚至能看到自己被镜片和白手套包裹得毫无“人味”的倒影。
他的手指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拂过,没有留下任何指纹。
也没有感受到任何不该存在的阻力或粘滞感。
然后,他站起身,走到那扇洞开的落地窗边。
风从二十八楼灌进来,吹动了他一丝不苟的额发。
他低头,看向窗台的金属框,上面只有一层均匀的浮灰。
除此之外,再无任何多余的痕迹。
没有挣扎中可能留下的皮屑组织,没有搏斗中可能蹭掉的衣物纤维。
更没有第二个人可能留下的鞋印或指纹。
一切都太干净了,干净得像一道完美的数学题。
“林队,死者的心理评估报告也出来了。”另一名警员补充道。
“他有长达半年的重度抑郁症病史,并且在两周前,中断了药物治疗。”
破产、重债、抑郁、停药。
所有的数据链条,都指向了同一个结论。
林一舟的目光从窗外收回,落在办公桌上那头调转了方向的铜牛上。
“根据数据显示,”他那标志性的口头禅响起,给整个现场的氛围定了调。
“牛头转向,在行为心理学上,可以解读为从对外攻击性转为对内自省。”
“当一个人的精神支柱,也就是他所信奉的‘牛市’崩塌,他的攻击性会转向自身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平淡地宣布结论:
“这是一起由财务危机和精神崩溃导致的典型性高压人群自杀案件。”
“动机明确,证据链完整,逻辑闭环。”
“收队,结案。”
他摘下白手套,露出一双骨节分明,指甲修剪得过分整洁的手。
他正要从口袋里拿出消毒湿巾,擦拭一下刚才触碰过平板的手指。
就在这时。
“砰”的一声与现场肃穆气氛格格不入的巨响。
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,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,重重撞在墙壁上。
整个房间里的人都吓了一跳,齐刷刷地望过去。
门口,是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沙滩衬衫,裤腿上还带着破洞的年轻人。
此刻正单手插兜,懒洋洋地倚着门框上。
他眉眼灵动,嘴角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痞气。
与周围西装革履的金融精英、制服严整的警察,都显得格格不入。
那人无视了门口警员“不许进”的阻拦。
也无视了林一舟投来的,足以让气温骤降三度的冰冷目光。
他迈开步子,径直走了进来。
脚上的限量款球鞋踩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,发出轻微的声响。
“哎,我说哥们儿。”
年轻人走到林一舟身边,拍了拍他的肩膀,自来熟地开口。
“结案?这么草率,一点都不好玩啊。”
林一舟的身体,在对方手掌碰触到自己肩膀的那一刻,瞬间僵硬。
他侧过头,镜片后的目光,第一次聚焦在这个不速之客的脸上。
“你是谁?”
他的声音里,带着一种被干扰后的不悦。
年轻人似乎完全没有接收到林一舟身上散发出的“生人勿近”气场。
他笑嘻嘻地收回手,从兜里摸出一枚色泽古旧的铜钱。
在指尖熟练地抛了抛,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碰撞声。
“我?路过的!”
他回答得理所当然,目光却已经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整个办公室。
他的视线没有像警察一样聚焦在尸体、血迹或者物证上。
反而饶有兴致地扫过墙上的挂画、角落里的绿植,最后停留在天花板的吊灯上。
“啧啧,这风水不行啊。”
他摇了摇头,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。
“头顶悬梁,典型的横梁压顶,大凶之兆!怪不得要跳楼。”
现场的警员们面面相觑,都觉得这人怕不是个疯子。
林一舟的眉头皱了起来,肉眼可见的形成一个细微但清晰的‘川’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