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亲队伍离京第七日,雪霁,天光惨白。
昭阳昨夜批折至寅时,醒来时金枝台静得异常。铜炉瑞炭噼啪一声炸响,她猛地坐起,心悸如鼓——仿佛有人远在千里,把一根冰锥钉进她胸口。
案上,尚未拆口的鎏金密筒静静躺着,火漆猩红,是暗卫“玄羽”独有的三羽纹。铃声响得太急,内侍跪地时几乎扑倒:
“殿下——北境急报!”
火漆被掐碎,薄笺展开,字迹潦草却如刀:
『燕北亲王暴虐,王女司雅新婚夜触柱,面毁,囚于冷苑;三日后,亲王醉酒,以马鞭抽其背三十,血浸重衣。今晨,侧妃“不慎”落井,生死未卜。』
笺纸在昭阳指间轻颤,发出枯叶般的碎声。她盯着那行“生死未卜”,仿佛看到井口翻涌的黑水,一寸寸漫上自己的喉。
“备马。”她声音极低,却像冰下暗流。
内侍惊愕:“殿下,京中……”
“备马!”
一声脆响,她手中茶盏被捏得粉碎,瓷片嵌入掌心,血顺腕滑入袖内,却感觉不到疼。她转身,赤足踏上地龙,玉砖冰凉,却冷不过那行字。
司珩被带入时,镣铐未除,白衣染尘。他一眼看到案上血笺,眸色瞬间沉如深渊。
“司雅——”他只吐出两字,声音已哑得不像人。
昭阳背对他,指间血滴在地板上,像小小红印。她未隐瞒,也未辩解,只抬手,将另一枚羽纹令箭抛给他。
“三千轻骑,已集北郊。”她声音哑却稳,“我与你同去。”
司珩抬眸,镣铐骤响,他上前一步,肩背因过度用力而微颤。两人之间,血笺横陈,像一条无声的河。
“公主不怕我逃?”他低声问。
昭阳侧首,掌心血沿指尖滴落,她却笑,笑意冷而艳:“你逃,我就追;你死,我掀了北燕给你陪葬。”
她伸手,指尖血点落在他锁骨旧伤,像给残鹰点上第二只眼。
“三日内,我要司雅活着回盛京;若不能——”她声音低下去,却更狠,“我让燕北亲王,尝遍你受过的所有刑。”
司珩垂眸,指尖轻触那枚令箭,箭身冰凉,却烫得他指骨生疼。他忽地单膝跪地,镣铐砸地脆响——
“这一跪,不为囚,”他抬眸,眼底燃着幽火,“为盟。”
昭阳伸手,血掌与他相握,十指交扣,血与血交融,像一场迟来的歃血。
殿门大开,风雪灌入,吹得血笺翻飞,最终落在两人足边——
字迹被雪粒一点点洇湿,像黑井里翻涌的水,终于漫上陆地。
“出发。”
风雪夜,三千轻骑出盛京,铁甲映雪,如一条银龙,直奔北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