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鼓未散,雨丝缠风,金枝台灯火半褪。
司珩被重新置入金笼,锁链换了更细的银链,鹰钩暂卸,锁骨伤口敷着冰玉散,白衣染血又覆药,斑驳如残梅。他倚柱而坐,指间转着那片碎瓷——锋口被血磨得钝了,却仍能在柱上刻出细痕。
第四道痕,刚成。
殿门轻响,昭阳独身而入,披一袭玄青薄衫,鬓边尚湿,显然未干。她手里提着一只乌木食盒,盒盖雕鹰,却被剜去双目,空留黑洞。赤足踏过玉砖,无声,却步步生寒。
“雪奴,”她声音低,带着夜雨的潮,“本宫给你带了北羌的酪酥。”
盒盖开启,香气涌出,焦黄酥皮上撒白芝麻,尚热。司珩抬眼,目光掠过酪酥,掠过她湿发,落在盒盖那只黑洞眼的鹰上,未起波澜。
昭阳拈起一块,伸进柱隙,递到他唇前,声音轻得像雪落:
“尝尝,是不是故乡味。”
碎瓷在他指间停转,他伸手——却不是接,而是以瓷片尖端轻轻托起酪酥底部,像呈盘,又像拒礼。焦黄酥皮瞬被血染,红点密布林间芝麻。
“公主技止此耳?”他开口,声线因药灼而低哑,却字字清晰,“以故乡味,钓丧家犬?”
昭阳指尖一颤,酪酥坠地,碎成屑末。她眸色骤暗,忽地笑,俯身拾起碎瓷片,锋口对准自己指腹——
“嘶。”
血珠滚出,她抬指,抹在盒盖黑洞鹰眶内,像替它点睛,又像替自己抹妆。血点瞬被乌木吸尽,只留暗红痕。
“北羌的鹰,”她声音轻,却带着潮气,“没了眼,也会啄人。”
话落,她猛地将盒盖拍在柱上——
“砰!”
木屑四溅,鹰首碎裂,血与木渣混在一处,像被雷劈过的焦尸。司珩指间碎瓷未停,仍在转,血沿锋口滴落,却不再刻痕。
昭阳背身而立,指尖血口未裹,任血沿掌纹滴落,在玉砖上绽开极小的梅。她声音散在雨声里,像自问,又像自嘲:
“故乡味没用,疼也没用……”
“那你,”她侧首,眸色被灯火映得猩红,“要什么?”
碎瓷在他指间停转,他抬眸,目光穿过柱隙,穿过她湿发,落在极远夜色里,声音低而冷:
“要风。”
殿外,雨声骤急,敲得琉璃灯噼啪作响。昭阳背脊在灯火里弯了一瞬,又强行挺直,哑声笑:
“风,也会折翼。”
她抬足,踏过碎鹰,赤足沾木屑与血,却不再回头,推门而入雨幕。门合拢,铃舌依旧缚死,再响不出声。
笼中,司珩垂眸,指尖碎瓷终被血裹透,像一弯暗红月牙。他抬手,在柱上刻下第五道痕——
却未刻完,只划一半,像一道未合的弧,又像裂开的锁。
雨声掩去一切,长夜未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