铜漏斗的寒光映着烛火,像一弯冷月压向司珩的唇。
内侍分列两侧,一人扣肩,一人抬颚,第三人执壶,壶嘴蒸腾的白雾裹着浓烈药味——人参、黄精、附子,混以羊乳,滚热如沸。锁链被额外收短,鹰钩扯得锁骨几近撕裂,他动弹不得,只剩指尖微曲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“灌。”昭阳背身立于屏前,声音哑得几乎不似自己。
铜斗抵齿,壶身倾斜——
“哗——”
药汁冲入口腔,滚热辛辣。司珩猛地呛咳,胸腔剧震,药液一半入喉,一半沿嘴角溢出,染湿前襟,瞬时浸透白衣,热气混着血腥蒸腾而起。内侍不敢停,壶嘴再倾,第二股药线直灌——
“咳……”
低哑的呛声被漏斗掩去,他额角青筋隐现,冷汗与药汽交织,睫羽颤如濒死雀鸟。昭阳指尖掐进掌心,背脊却始终未转,仿佛那一声声呛咳是鞭子,抽在她耳膜,也抽在心口。
第三壶续上,药量减半,却更浓。司珩的喉结剧烈滚动,忽然,他猛一侧头——
“铛!”
铜漏斗撞在锁链,脱齿飞出,热药泼向玉砖,溅起白雾。内侍惊呼,有人被烫得退后,亦有人急按他首。鹰钩因剧动再深入半分,血沿锁骨喷涌,染红铜盘,像雪原突裂的火山口。
“按住!”昭阳终于转身,眸色赤红。她几步上前,夺过内侍手中短壶,亲自执盏,膝抵他肩,迫他后仰——
“司珩,”她声音低得只剩气音,“我不想你死。”
他抬眼,瞳仁因呛咳而蒙雾,却映出她扭曲的影。唇角药汁与血交融,殷红点点。他忽地轻笑,声线破碎:
“那便……一起活。”
话落,他猛地张口,竟主动含住壶嘴,吞咽声滚烈,像冬夜冰河乍裂。滚烫药液一路灼烧,白汽自唇边溢出,额角冷汗成串滴落,锁链却不再挣响,鹰钩亦静止,仿佛痛苦终于找到归处。
一壶尽,他齿关松开,壶身落地,“当啷”碎成几瓣。昭阳的手还悬在半空,指节被热汽熏得通红。她俯视他,胸口剧烈起伏,却发不出声。
司珩侧头,血与药沿唇角淌至颈下,与鹰钩伤口交汇,像一幅残艳的图腾。他声音低哑,却字字清晰:
“第四日……我活着。”
“但锁链,”他抬眸,眼底燃着幽火,“该换一条了。”
昭阳指尖一颤,短壶坠地,滚至他膝边。她猛地起身,背过身去,声音像被刀刮过:
“给他松绑,换药。”
内侍蜂拥而上,锁链急响,鹰钩被小心取下,血口敷以冰玉散。司珩阖眼,胸腔剧震,唇角却微不可察地扬起——
那弧度极淡,像雪原第一道裂缝,预示着春潮将至。
殿外,更鼓四响,长夜未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