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枝台再无人声。
自那夜碎瓷割喉后,昭阳下令撤走所有膳具,只留一壶冷泉。锁链换成长垂,鹰钩却未松,任他可至笼内任何角落,也任血沿钩槽日夜滴落。
第一日
清晨,女侍捧白玉盘而入,盘置清粥、蜜渍杏脯。司珩阖目靠柱,腕搭膝上,指骨微凸,如雪下嶙峋瘦石。膳盘推至脚边,他不动。午膳换炙羊肩、葡萄酿,香气绕梁,他仍不动。暮色四合,晚膳撤下,食物原封未动,只多了一抹血迹——他抬指蘸血,在笼柱画下一道极细痕,像记日,又像封缄。
第二日
昭阳来了。她金冠未戴,只着素红窄袖,腰间悬铃,却用锦帛裹了舌,不让它响。她立在笼外,手里提着食盒,盒盖半掀,热气涌出,是北羌的酪酥与手抓羊。她不语,只伸指拈起一块,隔着柱隙递到他唇前。香味扑鼻,司珩睁眼,眸色因缺水而微黯,却伸手——不是接,而是将盒盖轻轻阖回。指尖动作极稳,像完成一场遥远礼仪。昭阳的手僵在半空,指尖油渍慢慢冷凝。她忽地笑,收回手,把那块酪酥整个塞进自己嘴里,嚼得极慢,唇角却沾了碎屑。转身时,她背脊笔直,锦帛裹的铃依旧哑寂。
第三日
笼顶十二灯只剩一盏,烛泪堆叠,像小型冰瀑。司珩的唇色褪成淡青,下颔线愈显锋利,锁骨下肋骨在白衣内轮廓分明。鹰钩伤口因缺水而泛白,血却未止,一滴滴落在底盘,汇成暗色小洼。女侍再送膳,只放下一盅参汤,盅盖刻“活”字。他抬目,视线掠过那字,似见极远天际的云,伸手——将盅盖翻转,“活”字朝下,重新扣回。随后阖眼,呼吸轻到几乎不可闻。傍晚,他指背那道血痕已干,仍抬臂,在柱上再添一道,与第一痕平行,像一座无人可越的关。
第三日夜漏尽
昭阳破门而入,披风带夜雨,湿气裹烛火噼啪作响。她手里提着长鞭,鞭梢却缠了白绫。她站在笼外,盯着他三日未动的膳食,盯着那两道血痕,盯着他微垂的睫——那睫在灯火里投下一弯极淡影,像雪夜最后一片落叶。
“司珩!”她声音嘶哑,却强压怒火,“你想死,我偏不让你死!”
他抬眼,眸色因饥饿而愈发透澈,像北羌极昼里的冰湖,映出她扭曲的倒影。唇微动,声线低得只剩气音:
“锁链……锁不住风。”
昭阳指尖一颤,猛挥长鞭——
“啪!”
白绫抽在笼柱,金叶簌簌坠落,却未近他身。她转身,背脊在灯火里弯了一瞬,又强行挺直,哑声下令:
“灌!”
内侍蜂拥而入,手中托盘列着铜漏斗、羊乳、参汤。司珩被按倒在笼心,锁链急响,鹰钩撕出新的血,他却不再挣扎,只侧目望向笼外——
那里,昭阳背光而立,指尖掐进掌心,血沿指缝滴落,与满地金叶相融,像一场迟到的春雪。
他眼底终于浮起极淡的笑,声音被漏斗掩去:
“第四日……风会更大。”
灯火狂跳,灌汤开始,囚歌未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