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漏三声,金枝台灯火尽熄,只余笼顶一盏琉璃灯,将光吝啬地裁成细线。
司珩仍跪原地,指尖那片碎瓷被血裹透,像一弯暗红月牙。鹰钩锁链高悬,迫他微仰颈,血丝沿锁骨蜿蜒,在白衣上绽开极细的花,一朵接一朵,无声怒放。
更声未落,侧壁暗门“吱呀”一声,昭阳披夜色而入,只着素黑寝衣,赤足,足踝系一枚银铃,铃舌被丝线缚死,再响不出声。她停在笼外,不唤侍从,也不开口,隔着赤金柱,看血迹如何将他中衣染成暗梅。
良久,她抬指轻叩柱身,“笃笃”两声,像啄木鸟敲冰。
“雪奴,”声音低得似怕惊灯,“疼不疼?”
司珩不答,只以指腹摩挲瓷片边缘,血口被割得更深,他却将瓷片攥进掌心,任锋齿没入肌肤,仿佛那才是一条能握得住的缰绳。
昭阳眉心微蹙,旋即笑起,指尖探入袖口,夹出一柄薄刃——长不过指,寒光游丝。她俯身,伸进笼隙,刃尖挑向锁链,却在离鹰钩寸许处停住。
“求我,”她声音轻,却带着被灯火拉长的影子,“就给你割开。”
刃尖微颤,映出少年眸底一瞬寒星,随即湮灭。他抬眼,目光穿过刃口,穿过柱隙,落在她脸上,像雪夜鹰隼俯瞰篝火——冷冽,且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。
“公主,”他开口,因久哑而低沉,“刀刃若交给我,会割得更深。”
昭阳指尖一抖,薄刃“当啷”坠地,在玉砖上旋出清脆一圈。她倏地收臂,背过身,黑寝衣裹得身形更瘦,肩胛骨在布料下起伏,像一对欲折未折的翼。
“好。”她短促地笑一声,抬足踏过薄刃,鞋跟将那线寒光碾得粉碎,“那就继续硬。”
暗门再次开合,人影远去,缚舌的银铃依旧哑寂。
殿中重归死寂,只余血滴声——
“嗒。”
司珩垂眸,掌心瓷片已嵌进肉里,血沿腕骨滚落,滴在碎刃旁,两相交融,像雪与铁达成某种契约。他抬臂,锁链轻响,鹰钩撕出新的血口,却撕不裂他眼底那片冷湖。
他低声道,声音仅自己能闻:
“再深的刃,也削不弯脊骨。”
灯火微跳,影子被拉长,又折回,牢牢钉在笼心,如一面永不低头的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