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九章 奇兵夜袭，绝境驰援
夜色如浓稠的墨汁，将西南的群山染成一片漆黑，连星月都被厚重的云层遮蔽，天地间唯有风声呜咽，如同鬼魅的低语，穿过嶙峋的怪石，在山谷间回荡。贵阳城外，一支两千人的清军精锐正悄然集结，他们身着玄色夜行衣，领口袖口缝着细密的白布记号，那是孟乔芳为区分己军特意设下的标识。马蹄被厚厚的麻布层层包裹，行动间几乎听不到声响，唯有腰间弯刀偶尔碰撞，发出细碎的脆响，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孟乔芳亲自带队，他换掉了染血的铠甲，一身劲装勾勒出挺拔却阴鸷的身形，脸上蒙着黑布，只露出一双眼，瞳孔在暗夜中闪着寒芒，如同蛰伏的毒蛇。他左手按在刀柄上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，目光扫过列队的士兵，每一个眼神都带着刺骨的寒意。
“记住，此行只许成功，不许失败！”孟乔芳压低声音，气息几乎贴着四名副将的耳畔，“绕过天生桥和曲靖的明哨暗卡，专挑山涧小路走，直取百丈崖粮草大营！放火焚烧，断李定国后路！若遇阻拦，格杀勿论，不许留下一个活口！”他手中的马鞭在掌心重重一磕，“啪”的一声脆响，语气里的狠厉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。
“遵命！”四名副将齐声应道，声音压得极低，却带着一股嗜血的狠劲。他们身后的士兵们纷纷握紧弯刀，眼神中闪烁着贪婪与凶光——孟乔芳早已许诺，破营后可随意劫掠粮草大营中的财物，这让本就军纪松散的清军愈发狂热。
随后，这支清军奇兵如同幽灵般，消失在夜色中，向着百丈崖的方向疾驰而去。他们避开了官道上的明哨，钻进了崎岖的山路，马蹄踏过腐叶，发出细微的“沙沙”声。沿途遇到的猎户小屋，都被他们悄然包围，屋内的灯火瞬间熄灭，再也没有亮起过，只留下几声压抑的惨叫，很快便被风声淹没。
此时的百丈崖，粮草大营依山而建，背靠陡峭崖壁，前临开阔谷地，形成天然屏障。大营周围环绕着三道粗壮的木栅栏，栅栏上缠绕着带刺的藤蔓，如同狰狞的獠牙；栅栏外挖着丈余深的壕沟，沟底布满了尖锐的铁刺，月光偶尔穿透云层，铁刺便泛出冷冽的光。大营内，数十个巨大的粮草垛堆得如同小山，麦麸与干草的气息混杂着军械的铁锈味，弥漫在空气中。几十名士兵手持火把，分成四队来回巡逻，火光将大营映照得如同白昼，也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，在地面上晃动。
守将名叫陈忠，年约四十，身材微胖，却腰板挺直，一双眼睛如同鹰隼般警惕，眼角的皱纹里嵌着风霜。他是李定国麾下的老将，早年跟随李定国南征北战，左臂上一道长长的伤疤，便是当年护驾时留下的勋章，做事向来沉稳谨慎。
“都打起精神来！仔细巡逻，尤其是西侧和北侧，地势偏僻，绝不能出半点差错！”陈忠对着巡逻的士兵们高声道，声音在夜空中回荡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他总觉得心里不安，如同有巨石压在胸口，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，于是又对身旁的副手周凯道：“周凯，再调二十人去西侧栅栏，加强戒备，多派两人爬上瞭望塔，用望远镜仔细观察！”
周凯年约二十五，身材瘦削，动作敏捷，脸上还带着几分青涩，却眼神坚定。他抱拳应道：“是，陈将军！”转身快步离去，腰间的佩刀随着步伐晃动，很快便带着二十名士兵赶到西侧栅栏，两名士兵敏捷地爬上瞭望塔，手中的望远镜在夜色中缓缓移动，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动。
深夜三更，万籁俱寂，唯有虫鸣此起彼伏，交织成一曲暗夜的乐章。孟乔芳率领清军奇兵抵达百丈崖附近的山坡，他趴在草丛中，茅草上的露水打湿了他的夜行衣，寒意刺骨，他却浑然不觉。借着偶尔穿透云层的月光，他仔细观察着粮草大营的布局，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阴狠。“左侧栅栏防守薄弱，只有十几人巡逻，从那里突破！”他低声下令，手指向大营左侧，那里正是壕沟最窄、栅栏相对稀疏的地方。
清军士兵们悄然摸了过去，他们拿出随身携带的铁钳，小心翼翼地剪断栅栏上的绳索。“咔嚓”一声轻响，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，一名巡逻的明军士兵顿时警觉，转头望来：“谁在那里？”
话音未落，一名清军士兵如同猎豹般扑了上去，手中弯刀寒光一闪，便割破了那名明军士兵的喉咙。士兵捂住脖子，眼中满是惊恐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，倒在地上，鲜血喷涌而出，浸湿了身下的泥土，散发出浓重的腥气。
“有敌袭！”瞭望塔上的士兵终于发现了异常，高声呼喊起来，手中的铜锣“哐哐”作响，打破了深夜的宁静。
大营内顿时乱作一团，守营的士兵们纷纷拿起兵器，向着左侧栅栏冲去，与清军展开搏斗。陈忠听到呼喊，连忙提着大刀冲了出来，那把伴随他多年的大刀，刀背厚重，刀刃锋利，此刻在火光下泛着红光。看到清军正手持火把，疯狂地焚烧粮草垛，火焰“噼啪”作响，迅速蔓延，浓烟滚滚，陈忠眼中满是怒火，须发皆张。“兄弟们，守住粮草！跟他们拼了！”他高声喊道，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，挥舞着大刀，如同猛虎般冲向清军。
孟乔芳看到陈忠，眼中闪过一丝不屑，他冷笑一声，挥刀迎了上去：“老东西，不自量力，找死！”两人刀光剑影，战在一处。陈忠的大刀势大力沉，每一刀都带着风声，可孟乔芳身形灵活，弯刀如同毒蛇吐信，招招刁钻。陈忠虽然勇猛，但年事已高，又猝不及防，渐渐落入下风。孟乔芳找准一个破绽，弯刀猛地劈出，一刀砍在陈忠的肩膀上，“咔嚓”一声，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，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战袍。
“啊！”陈忠惨叫一声，却依旧不肯退缩，他咬紧牙关，忍着剧痛，挥舞着大刀，继续战斗。然而，清军人数众多，明军士兵们寡不敌众，渐渐抵挡不住，纷纷倒下。一名年轻的明军士兵，不过十六七岁，手中的长枪被斩断，他便捡起地上的石块，朝着清军砸去，最终被一名清军士兵一刀刺穿胸膛，倒在血泊中，眼中还带着不甘。大火越烧越旺，吞噬着粮草，浓烟滚滚，照亮了夜空，连远处的山峦都被染上了一层红色。
“快，派人去禀报李将军！快！”陈忠对着身旁的一名亲兵喊道，声音微弱，却带着决绝。亲兵名叫王小五，年约十八，脸上还带着稚气，眼眶通红，他含泪点点头，转身翻身上马，向着练兵场的方向跑去，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，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急促。
此时的百丈崖练兵场，中军帐内灯火通明，烛火跳跃，将帐内的影子映得忽明忽暗。李定国正坐在案前，借着烛火研究地图，他身着玄色便服，长发束起，用一根玉簪固定，面容刚毅，眉头微蹙，手指在地图上的天生桥、曲靖、百丈崖之间来回移动，低声分析着战局。陶侃站在一旁，手中捧着一杯热茶，却早已凉透，他年约五十，鬓角染霜，脸上布满了皱纹，眼神中满是忧虑，时不时补充几句。
突然，一名亲兵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，衣衫凌乱，脸上满是惊慌，连头盔都跑掉了，头发被汗水粘在额头上：“将军，不好了！粮草大营……粮草大营遭敌袭击，大火已经烧起来了！”
李定国脸色一变，猛地站起身，手中的毛笔“啪”地掉在地上，墨汁溅了一地，在白色的宣纸上晕开一片漆黑。他眼中满是震惊与愤怒，咬牙道：“什么？！是谁这么大胆，敢偷袭我粮草大营！”他一把抓起身旁的长枪，枪杆上的纹路被握得发白，沉声道：“陶侃，你即刻率领三千精兵，随我驰援粮草大营！务必守住剩余的粮草！”
“遵命！”陶侃也不敢耽搁，连忙点头，转身快步走出营帐，高声喊道：“集结！驰援粮草大营！”
很快，集结的号角声在百丈崖响起，凄厉而急促，打破了深夜的宁静。三千精兵迅速列队，士兵们身着铠甲，手持兵器，脸上满是严肃，跟着李定国和陶侃，向着粮草大营的方向疾驰而去。马蹄声震天动地，在夜空中回荡，扬起漫天尘土，将士们个个神情严肃，眼中满是焦急，他们知道，粮草是军队的命脉，绝不能有失。
当李定国率领援军赶到粮草大营时，大火已经蔓延到了整个大营，火光冲天，照亮了半边天空，连空气都变得灼热，扑面而来的热浪几乎让人窒息。清军正在疯狂地砍杀守营士兵，粮草被焚烧的噼啪声，兵器碰撞的铿锵声，士兵们的惨叫声，交织在一起，如同人间地狱。一名明军士兵被三名清军士兵围攻，身上多处受伤，鲜血淋漓，却依旧挥舞着长枪，直到力竭倒下，眼中还带着对故土的眷恋。
“杀！”李定国怒喝一声，声音如同惊雷，手持长枪，纵身跃入敌群。他如同猛虎下山，枪尖所到之处，清军士兵纷纷倒下，鲜血溅满了他的战袍，玄色的布料被染成暗红，愈发显得狰狞。陶侃也率领士兵们冲了上去，他手持长剑，剑法精妙，一招“仙人指路”，便刺穿一名清军将领的胸膛，怒喝道：“清狗，拿命来！”
孟乔芳看到李定国到来，心中一惊，他深知李定国的勇猛，当年在衡州一战，李定国便是凭一己之力，斩杀清军数名大将，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，连忙下令：“撤！快撤！留下五百人断后！”清军士兵们听到命令，纷纷向后撤退，想要逃离战场，留下的五百人则组成方阵，手持盾牌，顽强抵抗。
“想走？留下命来！”李定国眼神一厉，杀气腾腾，双腿夹紧战马，向着孟乔芳追去。他手中的长枪如同蛟龙出海，直指孟乔芳的后背。孟乔芳察觉到危险，连忙转身格挡，“当”的一声，火花四溅，他被震得手臂发麻，虎口开裂，弯刀险些脱手。
李定国趁机发力，枪尖一挑，刺穿了孟乔芳的肩膀，鲜血喷涌而出，染红了他的玄色劲装。“啊！”孟乔芳惨叫一声，不敢恋战，转身拍马就逃，心中满是惊惧，他没想到李定国的枪法竟如此凌厉。李定国想要追击，却被几名清军将领缠住，他们明知必死，却依旧疯狂反扑，如同困兽，李定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孟乔芳逃走。
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，天渐渐泛起鱼肚白，东方的天空露出一抹鱼肚白，清军终于被击退，留下了上千具尸体，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，粮草大营的大火也被明军士兵们奋力扑灭。然而，大营内的粮草已经被烧毁了大半，只剩下寥寥几个粮草垛，还冒着青烟，军械也损失惨重，到处都是断刀残剑，一片狼藉。
陈忠躺在地上，气息奄奄，肩膀上的伤口血肉模糊，白骨外露，他看到李定国，艰难地开口：“将军，属下……属下无能，没能守住粮草大营，辜负了您的信任……”
李定国蹲下身，握住陈忠的手，那只手早已冰凉，他眼中满是悲痛，声音沙哑：“陈忠，你已经尽力了，别怪自己，是我低估了敌人的狡诈。”
陈忠摇了摇头，嘴角流出鲜血，他望着被烧毁的粮草，眼中满是愧疚，缓缓闭上了眼睛，手无力地垂下。李定国望着他的尸体，心中满是愧疚与愤怒，一拳砸在身旁的石头上，鲜血直流，他知道，这场大火，将会给西南的抗清战局带来严重的影响，将士们即将面临粮草短缺的困境。
与此同时，天生桥的阵地上，刀小蛮和赵武正在巡视防线。晨曦微露，金色的阳光洒在焦黑的石桥上，反射出惨淡的光，桥面上的血迹已经干涸，变成了暗红色。刀小蛮身着青布战袍，肩上缠着绷带，绷带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，眼神中满是疲惫，却依旧警惕地观察着每一处防御。赵武则手持长枪，不时敲打身旁的碎石，检查是否牢固，他眉头紧锁，心中总有一丝不安。
突然，一名士兵快步跑来，脸上满是惊慌，气息急促：“将军，不好了！百丈崖方向火光冲天，昨夜烧了一夜，怕是出了变故！”
刀小蛮和赵武心中一紧，连忙望向百丈崖的方向，果然看到天空中还飘着浓浓的黑烟，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，在天际盘旋。“不好，怕是粮草大营出事了！”赵武沉声道，眼中满是担忧，他深知粮草对军队的重要性，一旦粮草断绝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刀小蛮眉头紧锁，脸色凝重，沉声道：“李将军那边肯定需要支援，可是我们这里也离不开人手，清军随时可能进攻，怎么办？”他陷入了两难，天生桥是曲靖的屏障，一旦失守，曲靖也将危在旦夕，到时候腹背受敌，更是雪上加霜。
赵武思索片刻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，道：“刀将军，你留在这里坚守天生桥，我率领一千精兵，驰援百丈崖！这里有你和三千乡勇，凭借天险，应该能坚守一段时间，等我那边局势稳定，立刻回来！”
刀小蛮点了点头，眼中满是感激：“好！赵将军，你务必小心！路上注意安全，若遇清军阻拦，切勿恋战！”
随后，赵武率领一千精兵，翻身上马，向着百丈崖的方向疾驰而去。刀小蛮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，心中满是焦急，他知道，接下来的日子，将会更加艰难，没有援军，没有充足的粮草，他们只能依靠自己，守住天生桥，守住这最后的防线。
而在贵阳的清军大营中，李国翰得知孟乔芳成功烧毁了百丈崖的粮草大营，心中大喜，他放声大笑，声音洪亮，震得帐内的烛火摇曳不定：“好！好！孟乔芳果然没让我失望！李定国没了粮草，看他这次还怎么跟我斗！”
孟乔芳被亲兵抬回大营，虽然身受重伤，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流血，脸色苍白如纸，却依旧强撑着，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。他对着李国翰拱手道：“将军，属下幸不辱命，烧毁了李定国的粮草大营，断了他的后路！李定国如今已是瓮中之鳖，插翅难飞！”
李国翰点了点头，眼中满是赞许，道：“好！你立了大功，待拿下西南，我一定向朝廷为你请功，保你高官厚禄！传我命令，明日一早，全军出发，兵分两路，一路由你率领，进攻天生桥；一路由我亲自带队，进攻曲靖，一举歼灭李定国的军队！”
“遵命！”众将领齐声应道，眼中满是兴奋，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，看到了金银财宝和高官厚禄在向他们招手，帐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狂热起来。
夜色渐深，百丈崖的粮草大营一片狼藉。李定国站在大营中央，望着被烧毁的粮草，心中满是沉重。陶侃站在他身旁，欲言又止，最终还是低声道：“将军，粮草所剩无几，最多只能支撑十日，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，否则将士们将会断粮。”
李定国沉默不语，他望着远处的群山，眼中满是坚定。他知道，一场更加严峻的考验，正在等待着他们，可他绝不会退缩，为了大明，为了百姓，他必须坚持下去，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。夜风吹过，带来阵阵寒意，也吹动了他的战袍，猎猎作响，如同他心中不屈的信念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