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八章 贵阳谋算,崖前整军
曲靖城外的硝烟尚未散尽,暗红色的血迹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狰狞的光,如同大地凝固的伤口。城边的潇湘江蒸腾着潮湿的水汽,与血腥气交织在一起,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,呛得人胸口发闷。沐天波勒住白马缰绳,那匹名为“踏雪”的神驹通体雪白,唯有四蹄带着墨色,此刻正不安地刨着蹄子,鼻息间喷出白色的雾气,鬃毛上还沾着几缕血丝。他望着远处清军溃逃的方向,银甲上的血迹顺着甲胄缝隙缓缓滴落,砸在脚下的泥土中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,甲胄胸前的龙纹被血污勾勒得愈发狰狞,仿佛要挣脱甲片的束缚。
段世与魏安南并肩走来,两人皆是一身征尘。段世年约四十,面容刚毅,金色铠甲上的蓝宝石被血污覆盖,失去了往日的光泽,铠甲肩甲处还留着一道新鲜的刀痕,血珠正顺着甲片边缘往下渗,在胸前积成一小滩。魏安南年方三十五,身材健壮如铁塔,满脸络腮胡上沾着细碎的血肉与尘土,开山刀斜挎在腰间,刀刃上还在滴着血,每走一步,血珠便砸在地上,发出细微的声响。他模样狼狈,眼神却炽热如燃着的炭火,透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。
“沐将军,此番多亏你及时赶到,否则曲靖危矣!”段世抱拳行礼,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。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与血污,露出疲惫却欣慰的笑容,眼角的皱纹里还嵌着尘土。他身后的士兵们正忙着清理战场:拖拽尸体的士兵咬牙发力,将沉重的尸体拖向城外的乱葬坑,尸体在地上划出长长的血痕;医官们蹲在地上,用陶碗盛着烈酒,淋在伤员的伤口上,惨叫声与器械碰撞声交织在一起,令人心头沉重。一名断了腿的明军士兵咬着布条,额头青筋暴起,冷汗顺着脸颊滑落,却硬是没哼出一声,眼中满是倔强。
沐天波翻身下马,动作利落如箭。他年约三十,面容俊朗,银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,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。他回礼道:“段土司客气了,保家卫国,本就是我等职责。李国翰虽败,但主力仍在,不过是折了些先锋与锐气,我们不可掉以轻心。”他目光扫过战场,落在那些尚未清理干净的清军尸体上,眼中满是凝重,“我已派亲兵快马加鞭将战况禀报李将军,想必他已有部署,我们只需坚守曲靖,加固城防,修补城墙缺口,静待下一步指令。”
魏安南抹了把脸上的血污,露出黝黑的面庞,他沉声道:“沐将军说得是,不过清军经此一败,士气大跌,短期内怕是不敢再来犯。我们正好趁机休整,补充粮草器械,救治伤员,尤其是我麾下的狼兵,昨日一战折损不少,得尽快从当地征召青壮补充人手。”他转头看向身后的狼兵,那些赤着臂膀的汉子正靠在城墙根休息,有的在擦拭兵器,有的用布条包扎伤口,肌肉上的伤疤在阳光下格外显眼。他高声道:“弟兄们,抓紧时间休整,三日之后,随我再杀清狗!”
“杀清狗!复大明!”狼兵们齐声高呼,声音粗犷而豪迈,震得城墙上的碎石簌簌掉落,惊起几只麻雀,扑棱棱地飞向天际。
与此同时,贵阳府的清军大营中,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。帐外的风卷着沙尘,吹得帐帘猎猎作响,连风吹过的声音都带着几分萧瑟。李国翰坐在中军帐的主位上,年约四十,面容阴鸷,胸前的明黄色铠甲还沾着未干的血迹,那是他昨日气急攻心喷吐的血渍,与铠甲上的红宝石相映,透着一股诡异的狰狞。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,发出“笃笃”的声响,每一声都让帐下的将领们心头一紧。
孟乔芳站在一旁,年约三十八,黑色铠甲上的纱布已经浸透了鲜血,脸色苍白如纸,嘴唇干裂起皮,却依旧强撑着身子,腰间的佩剑紧紧握着,指节发白,眼中满是不甘与怨毒,如同受伤的野狼。
“废物!都是废物!”李国翰猛地一拍案几,案上的茶杯被震倒,茶水泼洒一地,溅湿了他的靴面。“五万大军,竟然被一群乡勇和土司兵打得丢盔弃甲,连天生桥都过不去,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!我大清铁骑的颜面,都被你们丢尽了!”
帐下的将领们纷纷低着头,大气不敢出,腰间的佩剑随着身体的颤抖微微晃动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赫里的副将巴图跪在地上,年约三十,身着褐色铠甲,甲胄上满是尘土与划痕,头盔歪在一旁,露出凌乱的头发。他浑身颤抖如筛糠,声音带着哭腔:“将军,是属下无能,未能识破敌军埋伏,导致先锋部队全军覆没,赫里将军也战死沙场,求将军责罚!”
李国翰眼神一厉,如同冰棱般锐利,他冷声道:“责罚?你该死!”话音未落,他拔出腰间佩剑,寒光一闪,一剑刺穿了巴图的胸膛。巴图双目圆睁,口中喷出一口鲜血,染红了李国翰的铠甲,身体抽搐了几下,便倒在地上,气绝身亡。众将领见状,更是吓得浑身发抖,纷纷跪地求饶:“将军饶命!”
孟乔芳上前一步,拱手道:“将军息怒,此战失利,并非将士们无能,而是李定国太过狡诈,又有天生桥天险相助,占尽了地利与人和。如今我们主力尚存,不过折损了五千先锋,只需重整旗鼓,再联合祖泽远将军,两面夹击,定能报仇雪恨,拿下曲靖,直捣百丈崖。”
李国翰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怒火,他知道孟乔芳说得有理,如今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,当务之急是重整军队,谋划下一步进攻。他缓缓收起佩剑,剑鞘摩擦发出“咔哒”一声,他沉声道:“你说得对,传我命令,全军休整三日,清点伤亡,补充粮草器械;同时派人快马加鞭前往沅江,通知祖泽远,让他率军北上,五日后务必抵达贵阳,与我会合,共击曲靖!”
“遵命!”众将领齐声应道,如蒙大赦,纷纷起身退下,脚步匆匆,生怕晚走一步便会遭殃。帐内只剩下李国翰和孟乔芳两人,空气依旧凝滞得让人窒息。
孟乔芳看着李国翰阴沉的脸,眼中闪过一丝算计,他凑到李国翰耳边,压低声音道:“将军,李定国麾下兵力虽不算多,但将士们个个奋勇,又占据地利,硬攻怕是难以取胜,还会折损更多兵力。不如我们……”他顿了顿,声音压得更低,“派一支奇兵,绕过天生桥和曲靖,直取百丈崖,烧毁他的粮草大营,断他后路。届时李定国首尾不能相顾,我们再前后夹击,定能将其一举歼灭!”
李国翰闻言,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,随即化为浓浓的阴狠,他拍了拍案几,咬牙道:“好!就依你之计,釜底抽薪!此事就交给你去办,务必挑选精锐,悄无声息,此番定要让李定国死无葬身之地!”
孟乔芳眼中闪过一丝得意,拱手道:“请将军放心,属下定不辱使命!”
百丈崖的练兵场上,呐喊声震天动地,如同惊雷般在山谷间回荡。练兵场设在一处开阔的山谷中,四周群山环绕,崖壁陡峭,易守难攻。李定国身着玄色铠甲,铠甲上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,腰间束着宽幅玉带,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他手持镔铁长枪,正在指导新兵演练枪法。他身形挺拔如松,动作行云流水,枪尖划破空气,发出“咻咻”的锐响,每一个招式都沉稳有力——时而如猛虎下山,势不可挡;时而如蛟龙出海,迅猛凌厉;时而如雄鹰展翅,灵活多变,引得周围将士阵阵喝彩,掌声如雷。
陶侃走到李定国身边,他年约五十,身材高大,身披一副斑驳的铠甲,铠甲上布满了风霜的痕迹,肩甲处还留着一道刀痕,那是早年征战的印记。他手中拿着一封书信,信纸已经被汗水浸湿,边角有些褶皱。他沉声道:“将军,沐天波将军派人送来捷报,曲靖保卫战大获全胜,李国翰率军退回贵阳,不过他已派人联络祖泽远,怕是要联手再来,夹击曲靖。”
李定国收枪伫立,枪尖拄地,溅起几点尘土。他接过书信,快速浏览一遍,眉头微微皱起,剑眉如峰般蹙起,沉声道:“李国翰贼心不死,看来一场决战在所难免。陶侃,你即刻传令,命各地守军加强戒备,严密监视清军动向,一旦发现异常,即刻禀报;同时调集各地粮草,优先运往百丈崖和曲靖,确保军需充足,绝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。”
“遵命!”陶侃拱手应道,转身离去,步伐匆匆,很快便消失在练兵场的尽头。
李定国望着练兵场上刻苦训练的新兵,眼中满是期许。这些新兵大多是农民和猎户,年纪最小的不过十五六岁,最大的已有四十余岁。他们虽然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,身上穿着粗布战袍,手中的兵器也参差不齐——有长枪、有砍刀,甚至还有些人拿着锄头改装的武器,但个个眼神坚定,充满了斗志。汗水顺着他们黝黑的脸颊滑落,滴在地上,晕开一小片水渍,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,紧紧贴在身上。
李定国高声道:“弟兄们,清军贼寇侵占我大明河山,残害我同胞,烧杀抢掠,无恶不作!他们霸占我们的土地,抢夺我们的粮食,杀害我们的亲人!如今他们卷土重来,妄图一举拿下西南,将我们赶尽杀绝!我们身为大明将士,当以死报国,守护家园,守护身后的亲人,你们有信心吗?”
“有!有!有!”新兵们齐声高呼,声音震彻云霄,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,如同燎原的星火。
李定国满意地点点头,继续道:“好!从今日起,加强训练,每日寅时起床,子时休息,我要让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一支精锐之师!届时,随我一同出征,将清军赶出西南,恢复大明河山!”
“恢复大明!赶出清狗!”新兵们再次高呼,声音中充满了坚定的信念,震得山谷回声阵阵。
就在这时,一名亲兵快步奔来,他身着赤色军服,额头上布满了汗珠,头发被汗水粘在额头上,气喘吁吁地高声道:“将军,天生桥的刀小蛮将军派人送来急报!”
李定国心中一紧,连忙接过急报,展开信纸,刀小蛮那略显稚嫩却苍劲的字迹映入眼帘:“天生桥一战,我军伤亡惨重,五千乡勇仅剩三千余众,且多为伤员,清军主力随时可能来袭,阵地防线薄弱,请求将军速速派兵支援!”
李定国脸色一变,沉声道:“刀小蛮处境危急,天生桥是曲靖的屏障,绝不能失守,必须派兵支援!”他转身对身旁的副将赵武说道。赵武年约三十,身材魁梧,满脸正气,浓眉大眼,下巴上留着一圈短须,身着黑色铠甲,腰间佩剑寒光闪闪。“赵武,你即刻率领两千精兵,驰援天生桥,协助刀小蛮坚守阵地,务必守住天生桥,为我军争取时间,待我整合兵力,再作下一步部署!”
“遵命!”赵武抱拳应道,声音洪亮如钟,转身快步离去。很快,练兵场一侧便响起了集结的号角声,两千精兵迅速列队,骑着战马,向着天生桥的方向疾驰而去,马蹄踏过尘土飞扬的道路,扬起漫天黄沙,遮天蔽日。
天生桥的阵地上,刀小蛮正指挥着乡勇们加固防线。他年方二十,身材挺拔如青松,眉眼间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,可那双眸子却锐利如刀,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。经过昨日的激战,阵地上的滚石、擂木所剩无几,火油也消耗殆尽,石桥依旧是焦黑的残骸,桥面上还残留着凝固的血迹和断裂的兵器,有的地方还冒着袅袅青烟。乡勇们个个面带疲惫,眼下布满了血丝,不少人身上带着伤,手臂上、腿上缠着布条,布条已经被血浸透,却依旧咬牙坚持着。他们将崖壁上的碎石、树木搬下来,堆在石桥两侧,又挖掘了几道简易的战壕,手中的工具挥舞得飞快,汗水顺着他们的脊梁滑落,浸湿了衣衫,在背上印出深色的痕迹。
阿牛坐在一块巨石旁,他年约十七,身材单薄,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,嘴唇干裂,眼神却异常坚定。他正擦拭着手中的柴刀,刀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,留下一道道暗红色的印记,刀刃依旧锋利。周伯走到他身边,周伯年约五十,头发花白,脸上布满了皱纹,眼角的皱纹如同沟壑,是乡勇中年纪最大的一个。他拍了拍阿牛的肩膀,沉声道:“娃儿,怕吗?接下来怕是一场恶战,清军主力一来,我们这点人手,怕是难以抵挡。”
阿牛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坚定,摇了摇头道:“不怕!我爹娘、我妹妹都被清军杀了,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,能为他们报仇,死也值了!”他握紧手中的柴刀,指节发白,手臂微微颤抖。
周伯点了点头,眼中满是欣慰,又带着几分心疼:“好娃儿,有志气!等打败了清军,我们就能回家了,到时候,叔带你去镇上买糖吃,买那种最甜的麦芽糖。”
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,如同闷雷般从远方滚来,越来越近,震得地面微微发颤。刀小蛮心中一紧,以为是清军来了,连忙下令:“全员戒备!清军来了!各就各位,准备战斗!”
乡勇们瞬间拿起兵器,紧张地注视着远方,眼神中带着一丝紧张,却更多的是决绝。阿牛握紧了柴刀,手心全是汗水,周伯也拿起了身旁的长枪,身体微微前倾,做好了战斗准备。
然而,当那支队伍逐渐靠近时,刀小蛮才发现,为首的正是李定国派来的援军副将赵武。他心中大喜,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,连忙迎了上去,抱拳道:“赵将军,多谢你及时赶到!再晚来一步,怕是就要被清军包饺子了!”
赵武翻身下马,回礼道:“刀将军客气了,李将军命我率军驰援,协助你坚守天生桥,不敢耽搁。”他看了一眼阵地上的情况,眉头微微皱起,沉声道:“此处防线薄弱,石桥被毁,仅靠碎石和战壕难以抵挡清军主力的进攻,我们需尽快加固,多设陷阱,做好迎战准备。”
刀小蛮点了点头,道:“好!我这就带将军查看阵地,我们商量一下布防方案。”他带着赵武走到石桥旁,指着两侧的山崖道:“这两侧山崖陡峭,适合埋伏弓箭手,桥下河流湍急,可以在水中设置暗桩,阻止清军涉水而过。”
赵武颔首,眼中闪过一丝赞许:“刀将军考虑周全,就依你所言。我的人擅长近战,可驻守战壕,你的乡勇熟悉地形,可埋伏在山崖上,待清军进攻,我们上下夹击,定能给他们一个教训!”
随后,刀小蛮与赵武分工合作,指挥着将士们加固防线。乡勇们看到援军到来,士气大振,疲惫的身体仿佛又充满了力量,纷纷加快了加固防线的速度,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。阿牛和几名年轻的乡勇扛着巨石,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,周伯则带着人在水中设置暗桩,动作麻利。
夕阳西下,金色的余晖洒在天生桥的阵地上,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金色,山崖、石桥、将士们的身影都被拉长,显得格外悲壮。刀小蛮站在石桥上,望着远方的山峦,眼中满是坚定。他知道,一场更大规模的战斗即将打响,生与死的考验就在眼前,但他无所畏惧,因为他身后是家园,是同胞,是千千万万等待着解放的百姓,他必须守住这里,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。
而在贵阳的清军大营中,李国翰正站在地图前,与孟乔芳商议着进攻计划。灯火通明的中军帐内,烛火摇曳,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,投射在帐壁上,如同鬼魅般狰狞。他们的眼中闪烁着阴狠的光芒,一场阴谋正在悄然酝酿。孟乔芳正拿着一支毛笔,在地图上标记着奇兵的路线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西南大地的命运,即将迎来最严峻的考验,血与火的厮杀,又将在这片土地上拉开序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