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到此处,张升连忙还礼道:
“救死扶伤,本就是小人的分内之事,实在担不起殿下此等殊遇。”
朱高炽伸手将其扶起,道:
“先生如何担不起。”
说着转头望向了张子苓,又道:“还有令妹,这两日照顾郡主起居,查探郡主病情,委实辛劳,我都记在了心里。”
这时,一个二十出头的俊秀宦官走入殿中,躬身禀道:
“启禀世子殿下,王府上下皆已完成人痘的接种,硫磺皂也都发放下去了。
王爷、王妃和两位郡王皆安然无恙,府中患病人数也只是多了三个而已。
奴婢方才前去查看,发现他们虽然患病,症状却比先前的人轻了许多。”
朱高炽点了点头,道:“甚好,你先去良医所等候。
待会按照张先生新开的方子,去给病患抓药便是。”
那宦官应道:“是,奴婢告退。”
可等到他将要退到殿门口时,朱高炽却又将其叫住:“马和。”
马和驻足道:“奴婢在。”
朱高炽道:“从我的日常用度里,支出两百贯钞。
派个精明点的人送到济世堂,并且告知府上,张先生兄妹二人安好。”
马和道:“奴婢遵命。”
可当朱高炽转头看向张升时,却见其只是望着马和离去的背影发呆,不由奇道:
“先生?先生在看什么?”
张升这才回过神来,问道:“敢问世子殿下,方才那位叫马和的公公是何来历?”
朱高炽道:“他本是云南贵族之后,洪武十四年,蓝玉、傅友德平定了云南后,马和便作为战俘送入了宫中。
七年前来到了燕王府,我看他为人机灵,便将其留在了身边。”
张升听后连连点头,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
朱高炽心中一动,本欲再言,却瞥眼看见了张子苓,便道:
“既然郡主已无大碍,先生开好方子后不妨安歇一阵,我先去将此间喜讯报知给父王和母妃。”
朱元璋虽然下令关闭了锦衣卫诏狱,但并没有将其拆除。
各地的锦衣卫牢房更是得以保留,只是由于长期没有使用,而变得更加的阴冷潮湿,令人望而生畏。
宋家大夫人李氏,此时正心情复杂的跟在一名锦衣卫校尉身后,经过了散发着阵阵霉味的过道。
最终在燃着一盏孤灯的牢房外停下了脚步。
那校尉用刀柄拍了拍牢门,道:“宋力楠,你家里人来看你了!”
宋力楠闻言,迟缓地转过了头,只见其平素里一尘不染的长袍上,早已是血迹斑斑。
满是泥污的脸上,竟然还粘了两根腐朽干枯的稻草。
见自己精明强干的丈夫,已被折磨成了这副模样,李氏不禁垂下泪来,哽咽道:
“老爷……”
谁知那校尉却咳嗽了两声,随后又看了看自己的掌心。
李氏会意,赶忙取出几张宝钞递了过去,陪笑道:
“辛苦官爷引路,一点心意,还望不弃。”
那校尉这才笑道:“好说,不过最多只能给你们一盏茶的功夫。
再久的话,我便不好对上边交代了。”
李氏连连点头道:“官爷放心,妾身是个晓事的人。”
待其走远后,李氏顾不上擦拭泪水,便上前紧紧地握住了牢门,压低了声音道:
“老爷,是高阳郡王安排妾身来的。”
宋力楠闻言,死气沉沉的目光中顿时有了一丝生气,嘶哑着嗓子问道:
“殿下说了什么?”
李氏含泪道:“高阳郡王说,事情已到了如今这步田地,老爷只能认罪,否则将会牵连更广。”
听了这话,宋力楠眼中的那道光,瞬间又熄灭了。
但很快,他便又挣扎着坐了起来,冷笑一声,愤愤道:
“牵连更广?不就是怕锦衣卫查到燕王府头上么。
这本就是他们朱家自己的事,老子没有杀人,凭什么要拿这条命去顶罪!”
李氏忙劝道:“老爷息怒,高阳郡王还说,这些年来,老爷做了许多枉法之事。
青云更是时常欺男霸女,殴打同窗,就连他那个县学生员,都是咱们家花钱买来的。
这些事若是一体查办,不要说你们爷俩难逃罪责,就连大伯只怕也要受到牵连。
咱们宋家可就真的完了。”
宋力楠怒道:“这些事确是我做的没错,可我枉法所得的银两,他高阳郡王难道要的还少了?
出了事便想置身事外,只让我一人顶罪,白日做梦!
大不了下次过堂时,老子便竹筒倒豆子,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,大家一起死罢了!”
李氏大惊,急道:“万万不可!
去年青云将县学里那个姓王的同窗误伤致死,还是高阳郡王帮忙才压下来的。
如果这件事发了,青云可就性命难保了啊!”
宋力楠听后,不由得又瘫倒了下去,面色更是变得和霜打的茄子一般,喃喃道:
“说到底,都是因为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。
此番要不是他那个软骨头,吃不住打便污蔑起自己的爹,锦衣卫办案也不会这般顺遂。”
李氏也不辩解,只是抹了抹眼泪,哀求道:
“都怪妾身没有教育好他,可不管怎么说,青云也是老爷唯一的儿子,你无论如何也要救救他啊。”
宋力楠吃力地晃了晃胳膊,腕上的镣铐便叮当作响,当即叹道:
“青云此番确是也吃了不少苦头,可你也看到了,如今我自身难保,又怎么能救他出去。”
饶是附近再无旁人,李氏还是忍不住看了看左右,这才悄声说道:
“来此之前,高阳郡王特意告诉我。
只要老爷能将罪名认下,他便会设法保住儿子的性命。
毕竟青云只是知情不报之罪,并没有参与其中,至多也就是流放的罪名。
不仅这样,等到安成郡主和咸宁郡主过了及笄之年,燕王殿下还会将她们下嫁给大伯的四子宋琥和六子宋瑛,以作为对宋家的补偿。
如此一来,大伯受了咱们恩惠,又怎会不好生照料青云?”
宋力楠沉吟道:“宋琥善战,宋瑛多谋,是大哥最有出息的两个儿子。
燕王看上他们倒是也不足为奇。
可他本就看重大哥,你凭什么认为,人家结亲会觉得受了咱们的恩惠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