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王府的承运殿内，北平左参政陈瑛禀道：
“根据王爷先前的吩咐，下官已依照着熟苗法，给北平城中过半的百姓完成了人痘的接种。”
朱棣点了点头，道：“甚好，不过还需再加快些接种速度，竭力避免痘疹的大规模爆发。”
陈瑛应道：“是，待下官回去后，便立即给差役们下令，命他们夜以继日地加紧做事。”
朱棣颔首道：“此事确是宜急不宜缓。”
说完又转头问道：“张辅，硫磺皂的事情办得如何了？”
张辅答道：“回禀王爷，张升的配方，今日已送到了北平的各个胭脂水粉店老板的手上。
并且告知他们加紧生产，务必要保证每户人家至少一块的供给。
定价绝不能超过九十文钱，否则决不轻饶。”
朱棣问道：“这九十文钱的价钱，你是根据什么定下的？”
张辅道：“卑职找人计算过，如果不算上王府免费提供的硫磺，每块硫磺皂的成本约莫在七十到八十文钱之间。
不过无利不起早，如若不让这些商人有点赚头，他们多半也不会用心做事。
但此时北平危急，商人也理应与我等共克时艰，谁也别想借机发大财。”
朱棣赞许道：“世美（张玉，字世美）有个好儿子啊！
这样，你即刻来军中效力，本王升你为百户，如何？”
张辅忙躬身道：“多谢王爷抬举！”
朱棣笑道：“你也不必急着道谢，本王的官职可不是白给的。
你要带着手下人等，替本王紧盯着各个商铺，看看他们有没有以售罄为名，暗自将硫磺皂卖给投机倒把之人。
同时也要再定个制度，每户在购买之时必须登记造册，防止有人由于恐慌而囤积，从而造成硫磺皂的供给不足。”
张辅听后暗叫一声惭愧，心道：原本以为，我想的已甚是周到，谁知却还是有这许多疏漏之处。
燕王殿下非但没有直言点破，反而还大加赞赏，并借着赐百户之职的机会提点。
当真待我张家宽厚至极，我今后定要用心为殿下做事才是！
想到这里，张辅拱手道：“还请殿下放心，张辅绝不辱命！”
这时，王府守卫疾步入内，禀道：“启禀殿下，锦衣卫百户纪纲求见。”
朱棣闻言不禁眉头微皱，陈瑛看在眼里，说道：
“事情紧急，下官这便去加紧督办。”
张辅也道：“正是，卑职告退。”
谁知朱棣却将其叫住，说道：“陈参政不忙走，你手下的差役，不同于本王军中训练有素的士兵。
这些人平日里哪里受过这等辛苦？
此番让他们没日没夜的做事，定然是牢骚满腹，可莫要将火气发到百姓身上，耽误了接种人痘才是。”
说着望向了长史葛城，道：“葛长史，你从王府账上支出五千贯钞给陈参政，作为差役们的辛苦之资。”
陈瑛赶忙行礼道：“多谢燕王殿下体谅，下官代下面的官吏谢殿下厚赏。”
朱棣笑道：“理应如此，你等且去吧。”
葛诚暗暗望了眼入内禀报的守卫，虽然有所迟疑，但最终还是拱手道：
“下官告退。”
待得几人退下后，朱棣闭目深吸了一口气，这才吩咐道：
“带纪纲来见本王。”
没过片刻功夫，纪纲便随着王府守卫走入殿中，行礼道：
“下官纪纲，参见燕王殿下。”
朱棣竟从椅上站起，笑着走到近前扶起了纪纲，道：
“纪百户不必多礼。”
说着伸手朝下首的桦木靠背椅一引，道：“请坐。”
纪纲忙道：“殿下此等礼遇，下官受宠若惊，实在是惶恐。”
朱棣却道：“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，本王这份敬重，给的可不仅是纪百户一人。”
纪纲这才不好再推辞，道了谢便依言就座。
朱棣亦走回主位坐下，问道：“不知纪百户此番前来北平，所为何事？”
纪纲心下暗道：即便你当真与冯诚一案无关，在北平，又有什么大事能瞒得过燕王？
你不问我来王府何事，却问为何来北平，当真是滴水不漏。
既然你揣着明白装糊涂，我也就陪着做戏好了。
于是纪纲先是叹了口气，才道：
“殿下有所不知，前日里有两个锦衣卫的兄弟在北平城郊遇害。
圣上得知后龙颜震怒，因此特命我等前来查探。”
朱棣先是一惊，随即便用力一拍桌子，震得茶盏跳起，其袖口都被茶水溅湿。
这位燕王却似乎丝毫没有察觉，只是愤愤道：
“竟敢擅杀天子亲军，当真是胆大妄为之至！”
说完拍了拍胸口，待得怒火稍息，朱棣才道：
“此次查案，无论有任何需求，纪百户只管开口，本王定当竭力配合！”
纪纲拱手道：“多谢殿下。不过圣上保佑，下官已拿住了相关疑犯，只是还未能取得其口供。
故而下官此番前来，并无求助之意，只是因为王爷就藩北平，特来告知罢了。”
朱棣自然已得到了宋力楠父子被捕的消息，但他更加清楚他们与北平城外的案子无关。
因此想着清者自清，锦衣卫自会查明此案，也就没有出手。
可听纪纲的话音，竟似乎认定了那对父子是凶手，这便大大的出乎了其意料之外。
朱棣虽然心中不安，但面上却并无异色，反而面带喜色地说道：
“天理昭彰，那可当真是再好不过！
只是不知此等穷凶极恶之人，究竟是何许人也？”
纪纲道：“不瞒殿下说，先前下官也以为，有胆子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的，恐怕不是恶贯满盈的江洋大盗，便是与死者有嫌隙的军中猛士。
可谁成想，嫌犯竟然是北平赫赫有名的大商人！”
纪纲刻意强调了北平两个字，同时也暗自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。
朱棣却好像并没有留意到，只是惊讶地问道：
“商人？哪个商人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？”
纪纲无奈，只好进一步试探道：
“说起来，王爷或许还识得此人，便是都督佥事宋晟的兄弟宋力楠。
在北平城中经营着一家名为妙颜坊的商铺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