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“天眼通”这三个字从李健口中说出时，赵承业脸上那份一贯的从容与掌控感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异样。
他没有立刻回答，而是双手缓缓抬起，用力地搓了搓脸颊，仿佛要擦去某种突如其来的疲惫或久远的记忆尘埃。
最终，他化作一声苦笑，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叹道：“姜流这小子……还真是神了。他怎么会知道 ‘天眼通’的事情？这个名字，按理说早就该被彻底遗忘了才对。”
他摇了摇头，目光变得深远，“严格说起来，我们这次的收网行动，和那个早已尘封的‘天眼通’计划，还真的……或多或少，可能有那么一点关联。”
李健对姜流的敏锐感到震惊，但更让他好奇的是这个连他都未曾听闻的计划。
他忍不住追问：“赵董，‘天眼通’……究竟是什么？”
赵承业沉吟了片刻，仿佛在权衡着什么，最终摆了摆手，决定坦言相告：
“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了。这个计划的核心数据，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集团董事会全票通过决议，彻底销毁了。连我，当时还只是个普通的集团董事，看到的也只是一些零散的、不完整的简报，可以说是一知半解。”
他的思绪飘回了过去，语气带着一丝追忆：“‘天眼通’计划的开端，其实远在大洪水事件发生之前。
那个时候，集团高层就已经隐隐意识到，我们所依赖的虚拟系统生态，存在着某种难以根除的、深层次的缺陷。这种缺陷，不是技术升级能解决的，它关乎人性，关乎文明的内在驱动力。”
他顿了顿，继续说道：“当时有一种观点认为，必须为人类文明找到一个足够宏大、足够遥远的外部目标，才能转移内部日益积累的矛盾和倦怠感，重新点燃开拓的激情。于是，‘天眼通’计划应运而生。
它表面上是一个雄心勃勃的太空能源与矿产开采计划，但真正的核心目标，是寻找地外文明。”
李健听到这里，瞳孔微微收缩，显然被这个宏大到近乎疯狂的目标震撼了。
赵承业笑了笑，那笑容有些复杂：“那时候，整个集团上下都弥漫着一种极度的自信，甚至可以说是傲慢。我们坚信人类文明已经站在了宇宙的顶端，急需一个强大的‘假想敌’来激发斗志。仿佛只要找到了外星文明，无论是合作还是竞争，都能让人类重新团结起来，再次伟大。”
“那……这个计划和我们现在行动的直接关联是？” 李健努力消化着这些信息，试图将其与眼前的局势联系起来。
“关联就在于，” 赵承业解释道，“为了支撑这个计划，集团动用了近乎全部的资源，在遥远的近地轨道之外，秘密修建了一个规模空前庞大的前沿基地——‘天眼基地’。
为了保障这个基地的安全，尤其是防范陨石和小行星的撞击，我们在其周边部署了极其强大的防御武器阵列。”
他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：“这些防御武器的能量级别，理论上足以……摧毁一颗类地行星。而复古社区那些激进分子现在拼命想要夺取的，正是这批当年为 ‘天眼通’计划服务的、如今已被封存但功能尚在的武器。”
李健闻言，脸色瞬间变得严肃，甚至闪过一丝担忧：“赵董，如此说来，咱们的计划，是否太危险了！如果这批武器真的落入他们手中，并对地球构成威胁……那我们岂不是会反受其累？”
赵承业却显得颇为淡定，他摆了摆手，笑道：“不必过分担心。那毕竟是几十年前的旧技术了，相比基地现在部署的、经过多次迭代的星球防御系统，它们已经落后了不止一代。威力虽大，但突破不了我们的防御网。”
他话锋一转，眼中闪过一丝冷光，“不过，你说的也对，戏要做足。在防御过程中，可以‘不小心’遗漏几个次要的防护节点，让他们造成一些可控的、视觉上看起来很震撼的破坏。这样，更能坐实他们‘武装叛乱’的罪名。”
李健舒了口气，心领神会地点点头：“我明白，会把事情做‘实’。”
他继续追问：“那后来呢？‘天眼通’ 计划后来怎么样了？”
赵承业双手一摊，表示后续已非他所能完全知晓：“计划进行到中期，就遭遇了大洪水事件，全球重心转移，计划被迫大幅延缓。
直到大概二十多年前，董事会突然全票通过决议，永久终止了‘天眼通’计划，所有相关数据被彻底销毁，核心参与人员也都被严格隔离或签署了终极保密协议。老一届的董事会成员，也大多因为这次事件的牵连而陆续退休。”
他顿了顿，压低了声音，带着一丝神秘莫测的语气：“当时内部有过一些未经证实的猜测……有人说，探测团队可能真的在宇宙深处接触到了某种……远超我们理解的、无法想象的高等文明迹象。
或许是想起了那个古老而令人恐惧的‘黑暗森林法则’，为了避免给人类文明引来灭顶之灾，我们选择了彻底沉默，隐藏起来，当一切从未发生过。”
李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：“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，那反而更能印证郭力提供的情报是准确的。连姜流这样的人都在拼命调查这些太空武器，说明复古社区反抗派的核心目标，确实就是这批被封存的 ‘天眼通计划’ 遗产。”
赵承业表示赞同，随即指示道：“姜流复职后，你给他安排点无关紧要的差事，挂个闲职就好。务必盯紧他，绝不能让他干扰了我们的收网大计，这小子总是出人意料。”
“是，我明白。” 李健应承下来，但他沉吟片刻后，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：“赵董，新一届拯救者团队的选拔考核即将开始。我对现任院长姜浪之前制定的那套考核标准，感觉有些不妥。”
“哦？” 赵承业有些疑惑，“姜浪的标准不是一直很严格吗？”
“严格是严格，但过于理想化和保守了。”
李健分析道，“我仔细查阅了拯救者团队创立初期的档案，发现有一项极具价值但后来被废除的考核项目——‘实体记忆剥离耐受性训练’。”
赵承业一听，立刻连连摆手，语气坚决：
“不行！这个项目当年是我和唐宇院长一起决定废除的！太危险了！稍有不慎就会对候选人的意识造成不可逆转的创伤，甚至可能导致永久性的人格解体！姜浪也绝对不会同意重启这种训练！”
李健却坚持己见，语气冷静而强硬：“赵董，非常之时，当用非常之法。我得到消息，姜浪带领研究院对量子共振设备的开发已接近尾声，接下来势必要频繁进入不周山核心区域进行高危测试。
那个区域的意识扭曲和记忆冲刷效应极其猛烈，如果连基础的‘记忆剥离耐受’都无法通过，根本没有生存的可能。如果以这个理由与姜浪谈判，我想他很难拒绝。”
他看向赵承业，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：“我的建议是，姜流可以复职，但他必须和所有新候选人一起，强制参加并通过这项‘实体记忆剥离训练’，才能重新获得任务资格。”
赵承业眉头紧锁，显得十分忐忑：“这项训练的难度和风险，岂不是比执行任务本身更大？你这是想……”
李健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：“风险可控的情况下，如果能借此将姜流 ‘困住’一段时间，让他无暇他顾，对我们平稳完成收网行动，总是有利的。您放心，我会掌控好尺度，确保他不会有实质性的损伤，最多……让他安静一段时间。”
“姜流一定会参加吗？他其实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……”
李健笑了笑，“以我对姜流的了解，他是一定会参加的！”
赵承业沉思良久，最终叹了口气，叮嘱道：“……好吧，但你必须万分小心。唐宇、姜浪，还有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姜流呢。千万别弄巧成拙。”
“明白，我一定妥善处理。” 李健恭敬地低下头，眼角一丝深邃的微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