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章 知真相,重任在肩
短暂的喘息,如同暴风雨眼中虚假的宁静。栖霞镇外围,魔物的残骸与修士的血迹混杂在一起,在泥泞中绘出惨烈的图景。玄天宗弟子们抓紧这宝贵的时间包扎伤口,调息灵力,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,但眼神深处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,以及望向那道伫立在最前方的血色身影时,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。
沈墨独立于一片狼藉的战场边缘,背对着众人。他周身的金红色光焰已渐渐收敛,但右臂上清晰浮现的赤色龙鳞仍未消退,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非人的、令人心悸的微光。他微微喘息着,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体内如岩浆般奔腾咆哮的血脉之力,反噬的痛苦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在切割经脉,远比肉体的伤口更令人难以忍受。
然而,比身体痛苦更汹涌的,是他内心的惊涛骇浪。
就在方才,为了抵挡那天魔爪牙隔空凝聚的黑暗能量球,他不得不将烛龙血脉的力量催谷到前所未有的程度。也正是在那力量攀升至顶点的瞬间,他怀中那半块来自幽冥渊的镇界碑残片,与他自身血脉产生了前所未有的、强烈到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的共鸣!
那不是简单的能量呼应,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、仿佛源自生命本源的链接。在那一刹那,沈墨的脑海中并非一片空白,而是涌入了一些极其模糊、却又无比真实的碎片化景象和信息——
他“看”到了一条庞大无边、人首龙身的神兽,其眸开阖间,便是昼夜更替,呼吸吞吐间,便是四季轮回。那是……烛龙!上古传说中执掌时间与混沌法则的至高存在。
他“感受”到了一场毁天灭地的神战,苍穹破碎,大地陆沉。烛龙在与一种充满吞噬与毁灭欲望的恐怖存在(无疑便是天魔的先祖)激战,龙血洒落长空,将天空都染成了凄厉的金红色。
他“听”到了一声充满决绝与悲怆的古老龙吟,伴随着一道横贯天地、以无尽法则之力凝聚而成的巨大碑文(镇界碑!)轰然落下,将那些恐怖存在镇压、封印,但也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。
最关键的是,他清晰地“感知”到,自己体内流淌的这股狂暴而危险的血脉,并非什么偶然的诅咒或变异,它正是那场远古神战中,烛龙洒落的精血所化,蕴含着烛龙的部分本源力量!而这力量,与那镇压天魔的镇界碑,同出一源!
所谓的“灾星”现象,所谓的血脉反噬引动天象异变……根本原因,是他这未经引导和控制的“钥匙”,与维持世界平衡的“锁”(镇界碑及整个封印体系)之间,产生了不稳定、不协调的共鸣!就像一把生锈的、形状不对的钥匙,强行去捅一把精密而古老的门锁,不仅打不开门,反而会损坏锁芯,甚至引来门后窥伺的恶兽!
这一切的线索,如同散落的拼图,在这一刻被那生死关头的极致共鸣强行拼接起来,显露出一个令人震撼却无比合理的真相轮廓。
“原来……我不是带来灾祸的源头……”沈墨低头看着自己布满龙鳞、蕴含着毁灭力量的手臂,心中五味杂陈,有荒谬,有释然,更有一种沉甸甸的、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明悟,“我本身就是……应对这场灾祸的,一部分?甚至可能是……关键?”
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,远比他以往承受的任何一次血脉反噬都要猛烈。他一直苦苦挣扎,只想摆脱这所谓的“诅咒”,像个普通人一样活下去。可现在,真相却告诉他,他不仅无法摆脱,反而必须直面它,理解它,甚至……掌控它。因为这场席卷而来的天魔之祸,与他血脉的起源息息相关。
他回想起触摸幽冥渊那半截镇界碑时,天魔残魂的低语——“钥匙……归来……”;回想起苏婉清师门古籍中对“镇界碑”镇邪功能的记载;回想起自己血脉异动时,总是伴随着封印的松动和天魔气息的外泄……
一切都有了答案。他沈墨,这个被世人唾弃的“灾星”,其存在的意义,或许远非他自己所能想象。他不是祸根,而是……希望的火种?抑或是,开启最终毁灭之门的那把钥匙?取决于他如何选择。
就在这时,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,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。
沈墨没有回头,但他能感觉到那股清冷而平和的气息——是苏婉清。
苏婉清在他身旁不远处停下,没有靠得太近,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。她看着沈墨挺拔却难掩孤寂与疲惫的背影,目光落在他那异化的手臂上,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,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探究。
她方才在联手防御时,也清晰地感受到了沈墨力量中那种古老、混沌、却又与天魔邪气截然不同的本质。再加上之前幽冥渊的异变、镇界碑的共鸣……以她的聪慧和宗门知识的底蕴,此刻心中也已有了一个模糊却惊人的猜想。
“沈墨,”苏婉清的声音依旧清冽,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疏离,多了一丝复杂的意味,“你……感觉到了吗?你的力量,与那镇界碑,还有这天魔……它们之间……”
沈墨缓缓转过身,那双已恢复人类形态但依旧残留着金红余韵的眸子,对上了苏婉清的目光。他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反问,声音带着一丝沙哑:“苏仙子,玄天宗典籍中,可有关於上古烛龙,以及其与域外天魔之战的记载?”
苏婉清微微一怔,随即眼中掠过一抹了然,她沉吟片刻,郑重答道:“宗门秘典确有零星记载,语焉不详。只提及上古有神兽烛龙,执掌时序混沌,曾与欲吞噬天地的‘邪神’(应指天魔先祖)爆发灭世之战。最终烛龙以自身伟力结合天地法则,铸‘镇界碑’封印邪神于世界之外,但其自身亦因此……踪迹渺茫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锐利地看向沈墨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沈墨抬起那只龙鳞尚未完全消退的手臂,指尖一缕微弱的金红色气息缭绕,他苦笑道:“我体内的力量,或许……便是那场大战留下的痕迹。我,可能就是那‘镇界碑’的一部分,或者说,是与它紧密相连的……‘钥匙’。”
尽管已有猜测,但亲耳听到沈墨说出“钥匙”二字,苏婉清还是心神剧震。她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情:为何沈墨的血脉会引动天象异变,为何幽冥渊的封印会因他而松动,为何那天魔爪牙会对他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注……
这已远远超出了个人恩怨或正邪斗争的范畴。这关乎上古秘辛,关乎世界存亡!
就在这时,天际那暗红色的魔云再次剧烈翻涌起来,幽冥渊方向传来的压迫感陡然增强。那天魔爪牙似乎因为两次攻击受挫而变得更加狂躁,更多的低阶魔物如同黑色的潮水,再次向栖霞镇涌来,其中甚至夹杂着几头气息明显更强的变异体。
“它们又来了!”赵执事嘶哑的声音响起,带着绝望的疲惫。
玄天宗弟子们纷纷强打精神,握紧手中的兵刃,但士气明显低落。连续的战斗和巨大的实力差距,已经消磨了他们大半的斗志。
沈墨看着再次涌来的魔潮,又看了看身边虽然面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坚定的苏婉清,以及身后那些面露恐惧却仍未退却的玄天宗弟子和无辜镇民。
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,在他心中滋生。那不再是单纯的求生欲,或者对偏见的愤懑,而是一种更加沉重、更加无法推卸的感觉——责任。
如果他的血脉真是应对这场危机的关键,如果他真的是所谓的“钥匙”,那么他还能继续逃避吗?眼睁睁看着这片土地被魔物吞噬,看着这些或许曾歧视过他、但此刻却在并肩作战的人走向毁灭?
他缓缓握紧了双拳,臂上的龙鳞因他的决心而微微发烫。那双重新聚焦的眸子里,迷茫与挣扎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初生的、却无比坚定的光芒。
救世的重任,在他自己都尚未完全做好准备的情况下,已悄无声息地,沉甸甸地,压在了他年轻的肩膀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