独千秋脸上的笑意收了回去，莫染尘蹙紧眉头，十将握着刀柄的手又紧了几分，逸尘这话，像一把冷水，浇灭了刚刚因找到线索而升起的振奋。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圆真的声音有些发沉，“咱们这边，有内鬼？”
逸尘没有直接回答，只是指尖在地图上反复摩挲着那圈与防线错开的边缘，语气凝重：“这几年咱们几次调整巡逻路线，她的新营却总能刚好避开；甚至连咱们重点排查的区域，她都像提前知晓似的，从未留下过半点痕迹。”
他抬眼看向众人，眼底的疑虑藏不住：“一次是巧合，两次是运气，可这么多次‘恰巧’，哪有这么多巧合可言？若不是有人把咱们的布防、调度、排查方向偷偷传给她，她怎么可能把炼魂营藏得这么稳，藏得这么‘精准’？”
独千秋猛地捶了一下桌子，语气带着怒意：“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！咱们在前线拼命，他倒好，背后给幻樱递消息，害死了多少弟兄！”
莫染尘也沉声道：“难怪之前几次行动，明明计划得好好的，却总能被幻樱提前察觉，有时候是咱们刚出发，他们就换了防；有时候是咱们查到疑似区域，那边就先一步撤了人。原来问题出在这儿。”
逸尘的目光缓缓扫过帐内几人——
十将是冥渊亲自派来的兄弟，这些年跟着他出生入死，圆真师伯是和自己一脉的长辈，从他刚守仙魔交汇处时就陪在身边，独千秋和莫染尘更不必说，二人底蕴根正苗红，甚至也都是经历过生死的生死之交。
他收回目光，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：“可……能接触到这些核心信息的，都是知根知底的人。十将兄弟是好友冥渊的心腹，师伯是自己的长辈更在战争没有发生前就不断资助凡修，独大哥和莫大哥更不用说，我们是过命的兄弟……怎么会是你们？”
这话像一块石头扔进水里，让帐内原本紧绷的气氛多了几分复杂。
独千秋张了张嘴，想说些什么，却又咽了回去。
他也不信他们之中出了内鬼，可逸尘的话又句句在理，那些“巧合”实在太反常，反常到让人不得不怀疑。
莫染尘叹了口气，“我也不愿信。可这些年，能接触布防图和调度计划的，除了咱们几个，就只有负责后勤调度的几位将领和少数幕僚。总不能……真的是其中一个？”
“会不会是……传递消息的时候出了岔子？”
十将忽然开口，语气里带着一丝迟疑，“比如咱们的传令兵被截获，或者消息被幻樱的咒术窃听了？”
圆真摇了摇头，眉头紧锁：“不可能。咱们传递核心消息，要么是当面交接，要么是用仙门的加密符篆，咒术根本窃听不了；传令兵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弟兄，绝不会被轻易截获。除非……是有人主动把消息送出去的。”
帐内再次陷入沉默，只有烛火跳动的声音在耳边回响。逸尘靠在桌旁，闭上眼睛，脑子里乱糟糟的——
如果真的有内鬼，那这些年弟兄们的牺牲，有多少是因为这个内鬼的背叛？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，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上，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。他猛地睁开眼，眼底的茫然被一丝决绝取代：“不管是谁，不管有多难查，都必须查出来。”
他看向众人，语气郑重：“从今天起，所有核心消息，只在咱们五个人之间传递，绝不外泄；负责调度、后勤的将领和幕僚，咱们暗中留意他们的行踪，看看谁在近期有异常的接触，谁在消息传递后有过可疑的举动。”
“还有，”逸尘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排查炼魂营的事，暂时按原计划进行，但要对外保密，只让少数精锐参与。咱们就借着排查的由头，看看谁会在这个时候动歪心思，谁会把消息漏出去。”
十将当即拱手：“属下明白，这就去安排人手，暗中盯着那些可能接触核心信息的人。”
圆真也点头：“我会重新制定加密符篆的规则，确保消息不会被轻易泄露。”
逸尘看着众人坚定的眼神，心里稍稍安定了些。他知道，怀疑自己人是件痛苦的事，可他更清楚，不找出内鬼，这场仗就永远打不赢，那些牺牲的弟兄，也永远得不到安息。
“辛苦大家了。”
逸尘的声音有些沙哑，“不管这内鬼是谁，咱们都要把他揪出来，给弟兄们一个交代，给那些埋在土堆里的名字，一个交代。”
帐内紧绷的空气，被莫染尘腕间念珠亮起的微光悄悄揉开了些。
莫染尘抬手抚过腕间念珠，眼底的沉郁散去大半，嘴角也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：“是小启传来的消息，说西陵弗国境内的诡异清得差不多了，还凑了些药材和粮食，让人往咱们这儿送，这孩子，倒真没白费悟心当年的教导。”
“小启？”
逸尘一怔，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光头。
莫染尘想起旧事，叹了口气，“悟心走后，这孩子像突然被抽走了稚气。从前连坐半个时辰都嫌烦，后来却能抱着悟心留下的经卷，在神子宫里待上一整天，连饭都不吃。后来竟也悟出了悟心留下的弗法，弗国族老们见他心性稳了，又得了悟心的弗法真传，便推举他继承了念帝之位——”
“说起来，这小家伙如今的修为，咱们几个可都落在后面了呢。”
莫染尘捻着念珠的手指顿了顿，语气里满是感慨，“前阵子传消息时提过一嘴，他已是混元境了，若不是弗国刚安定，离不得人坐镇，怕是早来前线帮咱们了。”
“混元境？！”
逸尘猛地直起身，眼底满是震惊。
他最后见慧启时，那孩子才十二三岁修为也不过真仙，怎么才十一二年过去，竟直接踏入了混元境？
要知道，寻常修士穷极一生，能摸到大罗境的门槛已是不易，混元境更是无数人望尘莫及的高度，慧启却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达成了，这速度实在匪夷所思。
圆真也彻底懵了，手里的竹简“啪嗒”一声落在桌上，他张了张嘴，好半天才找回声音：“乖乖……二十出头的混元强者？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啊！”
独千秋更是呆愣在了原地。
莫染尘看着众人震惊的模样，解释道，“你们也别觉得奇怪，小启本就不是寻常孩子。他是一颗被雷罚劈落的万年菩提树籽，当年悟心师弟游历时捡到的，见籽里还有灵韵，便埋在殿后的土里，日日以弗法滋养。没想到不过一月，那菩提籽竟自己破土建芽，最后化作了人形。”
“万年菩提树本就蕴含着磅礴的灵气与道韵，小启既是菩提籽所化，自带万年修为底蕴。从前他年纪小，灵智未开，修为难以显露。”
说到这里他，他顿了顿，叹了口气，“悟心走后，他潜心钻研弗法，慢慢唤醒了体内的菩提本源，修为自然突飞猛进，能在二十出头就踏入混元境，看似不可思议，实则是他本就有这样的根基。”
帐内瞬间安静下来，众人面面相觑，眼里的震惊渐渐变成了了然。
逸尘缓过神来，心里既感慨又欣慰：“若是悟心能看到，定会很欣慰。”
莫染尘见众人脸上的震惊渐渐平复，便轻轻咳了一声，将话题拉了回来：“小启的事暂且先搁一搁，他那边安稳了，咱们也能少些牵挂，眼下最要紧的，还是怎么揪出欲织心的炼魂营，还有藏在咱们身边的内鬼。”
逸尘深吸一口气，指尖在地图上那处模糊的圆圈上重重一点，“莫大哥说得对，小启那边有了好消息，是咱们的助力，但眼前这两道坎——炼魂营和内鬼，才是决定战局的关键，绝不能分心。”
话落，他率先俯身，目光紧锁地图上的山川脉络；圆真捡起掉落的竹简，快步凑到桌旁，指尖在旧炼魂营的标注上轻轻敲打；独千秋也凑了过来，盯着那处不规则的大圈若有所思；十将则站在桌侧，眼神扫过地图上的防线哨卡，默默在心里梳理着排查的路线。
夜风吹得帐帘轻晃，烛火明明灭灭间，似已映出前路交锋的火光。
这场藏着阴谋与背叛的仗，他们终要亲手画上句点，给弟兄们、给这片土地，一个真正的安宁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