帘外雨丝斜织，金枝台内却烛火通明，暖得似晚春。
昭阳斜倚鸾榻，赤金裙裾自腰间堆泻，露出一只赤足，趾尖挑着缕银铃。她指尖转着一只空盏，目光却落在笼下——
司珩被链所牵，微仰颈，锁骨血痂未干，又添新红。锁链长度仅许他半步之内，稍一前倾，鹰钩便撕扯皮肉；稍一后退，颈后暗刺抵骨。进退皆刑。
“雪奴，”昭阳懒声唤，“本宫渴了。”
女侍会意，托檀盘而入。盘上仅一盅，白瓷青花，盏沿薄如蝉翼，茶汤尚沸，水汽氤氲。
笼门半启，锁链自顶端辘轳垂下，发出“咔啦”轻响——长度被放长半尺，恰好够他行至阶前，却不够直立。
司珩抬眼，目光掠过茶盏，掠过她足尖银铃，平静如昔。
“接。”女侍低叱，将茶盘置于地面，退后三步。
锁链微震，鹰钩扯紧。血顺锁骨滑入衣襟，白衣旧梅未褪，又添新蕊。他垂眸，终是屈膝——
膝骨触地，发出极轻“咚”声，像雪夜折枝。
茶盏就在面前，热气拂过他睫羽，凝成细小水珠。昭阳忽地收足，坐直身，声音轻而脆：
“跪着，奉上来。”
殿中灯火随语声一跳，光影斜切，将他影子钉在玉阶，弯曲如弓。
司珩指尖触盏，温度灼皮，却未缩手。他托起茶盘，锁链自腕骨垂落，一环环相击，如碎玉滚冰。一步、两步——鹰钩撕扯，血沿颈侧滑进唇角，腥甜。
玉阶共九级。每一级，膝骨触地，发出轻响；每一响，昭阳眸色便亮一分。
终至榻前。他双臂举盏，高度恰好及她唇，却又不近分寸，如北羌最冷的敬客礼。
“公主，”声线低哑，却字字平稳，“请用茶。”
昭阳俯身，指尖掀盖，热气扑在她睫，一瞬朦胧。她却未接，只以盖沿轻拨水面，声音轻得像呵气：
“北羌的雪，也会低头？”
茶盖忽地一斜，沸水溅出，正落他手背——
“嘶啦。”
皮肤瞬间微红。他指骨未颤，盏面水平如镜。
昭阳眯眼，指尖蘸起那滴落水珠，抹在他下唇，声音低而柔：
“低头，就得低到底。”
她终接茶盏，却不饮，只以唇轻触沿口，目光掠过他微抿的唇，掠过锁链，掠过鹰钩下新绽的血。
“赏。”她忽地挥手，茶盏落地——
“啪！”
瓷片四溅，茶汤溅湿他膝头，像雪原突裂黑缝。
“赏你一片碎瓷，”昭阳笑，露出一点虎牙，“若能以之断链，本宫便放你三日自由。”
司珩垂眸，指尖拾起最近一片，锋薄如线。血从指缝渗出，沿瓷片滴落，他却握紧，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见：
“三日，够了。”
昭阳背身而立，赤足踏过瓷片，铃音渐远。女侍随之退散，金笼门合拢，锁声沉闷，如迟到的丧鼓。
殿中灯火微跳，碎瓷映光，像一地未融的冰。锁链自他锁骨蜿蜒而上，像一条金色毒蛇，正一寸寸收紧，却缠不住他指尖那片冷瓷。
他抬眼，目光穿过笼柱，穿过灯火，落在她背影消失处，声音轻而冷：
“低头的雪，也会淹死人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