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枝台,子时。
铜钉大门洞开,两列赤甲女侍按剑而立,火把映出朱红长廊,像一条吐信的火蛇。囚车停在丹墀之下,铁锁一重重卸下,声响沉闷,如迟到的丧鼓。
昭阳踞阶而望,金冠已卸,黑发高束,只披一件绯红织金袍,腰间悬着细链,链尾拴一枚铃。她抬手,指尖轻勾——
“叮。”
铃声落,四野俱寂。女侍齐退三步,露出身后那座“笼”。
非铁,非木,通体赤金,柱如臂粗,雕蟠龙伏凤,却缺一门。笼顶悬十二盏鎏金灯,烛火透过镂空,投下细碎光斑,像一场永不到地的雪。
“雪奴,”昭阳启唇,声音散在夜风里,“赏你的新居。”
司珩立于阶下,白衣已半染尘,颈侧苍鹰血痂未干。他抬眼,目光掠过金笼,掠过灯火,掠过她腰间铃,未起波澜。
两名女侍上前,一左一右押他臂。他不动,任她们走,却在踏入槛内那一刻,微微侧身——
“咔哒。”
金槛合拢,暗锁自动嵌入,无钥之槽,无撬之缝。笼成。
昭阳拾阶而下,赤足踏在冰凉玉砖,每一步,链铃轻响。她立定,与他隔柱相对,伸手穿过空隙,指尖点向他心口。
“北羌的鹰,”她轻声道,“拔了爪,断了翅,还飞得起来么?”
司珩垂眸,看那只悬在胸前的手——蔻丹猩红,像一瓣新摘的毒花。他忽然抬臂,两指并拢,捏住她腕脉。
动作极轻,却带着雪夜杀意。昭阳只觉冷意沿骨而上,一瞬刺破肌肤。下一息,他松手,声音低而冷:
“笼做得再牢,也锁不住风。”
“风?”昭阳笑,抽回手,转身一扬袖——
“哗啦!”
笼顶十二盏灯同时倾落,却不是火,是雪。千万片削薄金叶,刃口如线,纷扬罩下,却在触笼柱的一瞬,被暗槽吸走,凝成一条金色瀑流,沿柱急坠,灌入底盘暗格。
“风也会折翼。”她回眸,眸中火光跳动,“金叶每日辰时落一次,酉时复升。你若碰柱,便削肉见骨;你若不动——”
她指尖轻弹,一枚金叶脱柱而出,薄如蝉翼,贴着她指腹旋转,映出少年淡漠的侧脸。
“就陪我,看雪落雪消,直到你求我为止。”
夜风忽起,吹动她披风,像一面张扬的旗。司珩立于笼心,白衣无风自动,袖角猎猎,却不再言语。
昭阳转身,赤足踏过玉阶,铃音渐远。女侍随之退散,朱红长廊灯火一盏盏熄灭,最后只余金笼十二灯,将少年影子钉在地面,孤长如线。
他抬手,指尖触柱,金叶无声掠过,一线血痕绽开,血珠滚落,滴在底盘,与金叶相融。
司珩垂眸,指腹轻捻那滴血,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见:
“风,也会割破笼子。”
灯火微跳,金笼静立,像一座埋在地心的牢,又像一枚尚未引爆的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