瑞丰茶行的倒闭在江城商界掀起了惊涛骇浪。往日里与单家还算和睦的几家大茶行，此刻都绷紧了神经。
这天清晨，傅文正在查看新到的茶青，单清辞拿着一份烫金请柬匆匆走来，眉宇间带着忧色。
"文哥，方才江城茶业行会派人送来的。"她将请柬递过，"说是要召开紧急议事会，所有会员都必须参加。"
傅文接过请柬，指尖在行会会长林永昌的印章上轻轻摩挲，唇角泛起一丝冷笑："终于坐不住了。"
单清辞压低声音："我打听过了，这次是林永昌亲自召集，据说还邀请了不在行会内的几家大茶行。来者不善啊。"
"意料之中。"傅文将请柬随手放在桌上，"我们动了瑞丰，就等于动了行会的一块肥肉。林永昌这是在试探我们的态度。"
"那我们要去吗？"
"去，当然要去。"傅文眼中闪过锐利的光，"不仅要去了，还要让他们知道，单家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。"
三日后，江城茶业行会议事厅。
傅文带着单清辞准时到场，一进门就感受到数道审视的目光。厅内已经坐了十几人，都是江城茶界的头面人物。主位上坐着行会会长林永昌，一个五十多岁、面容精明的老者。
"单大小姐，傅姑爷，请坐。"林永昌皮笑肉不笑地招呼着，目光在傅文身上停留片刻，"这位就是近来名声大噪的傅姑爷吧？果然是英雄出少年。"
傅文从容落座，淡淡道："林会长过奖了。单家不过是侥幸度过难关，还要向各位前辈多多请教。"
"侥幸？"坐在林永昌下首的一个胖商人阴阳怪气地开口，"傅姑爷未免太谦虚了。短短数月就让瑞丰这样的老字号关门大吉，这等手段，可不是侥幸二字能概括的。"
这话一出，在场不少人都露出赞同之色。单清辞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，傅文却面不改色：
"这位是？"
"鄙人周福，福隆茶行东家。"胖商人挺了挺肚子，"在江城做了三十年茶叶生意，还是头一次见到傅姑爷这样的...后起之秀。"
这话里的讽刺意味再明显不过。傅文却不接招，转而看向林永昌："不知今日林会长召集大家，所为何事？"
林永昌清了清嗓子，环视众人："今日请各位来，是要商议一件关乎江城茶业未来的大事。近来市场动荡，同行相争，长此以往，恐非良策。"
他顿了顿，见众人都竖起耳朵，这才继续道："老夫提议，咱们各家把进货的门路都拿出来，一起采买，压低价码。卖价也统一定个章程，免得有人恶意压价，坏了行情。"
立即有人附和："林会长此言有理！如今恶性竞争，大家都不好过，是该有个章程了。"
"正是！某些人破坏行规，再这么下去，大家都要喝西北风！"
这话明显是针对单家。单清辞脸色微变，正要开口，傅文轻轻按住她的手。
"林会长的提议很好。"傅文缓缓开口，声音清晰地传遍议事厅，"只是不知具体如何运作？各家把门路都拿出来，是哪些门路？统一定价，又是如何定法？"
林永昌眼中精光一闪："同盟成员需公开茶源渠道，统一采购，降低成本。售价则由同盟根据成本统一制定，避免恶性竞争。"
"也就是说，"傅文挑眉，"各家都要交出自己经营的命脉，由同盟...或者说由林会长来统一调配？"
周福猛地拍桌："傅文！你这是什么意思？难道怀疑林会长会徇私不成？"
"周老板误会了。"傅文不慌不忙，"我只是觉得，这个提议对某些人不太公平。比如单家前些时候在云雾山找到的新茶源，是花了大力气才打通的关系，凭什么要无偿共享？再比如单家独有的制茶工艺，难道也要拿出来供大家'参考'？"
这话直指要害，厅内顿时安静下来。确实，谁愿意把自己辛苦建立的渠道白白送人？
林永昌脸色沉了下来："傅姑爷，同盟成立是为了大家好。单家若是只想索取不愿付出，恐怕..."
"林会长误会了。"傅文打断他，"单家向来愿意与各位合作。只是合作要讲究公平。我倒有个提议——"
他站起身，目光扫过在场众人："既然要成立同盟，不如就成立一个真正的利益共同体。各家以现有资产入股，按股分红，风险共担。至于经营管理..."
他故意顿了顿，看向林永昌："可以推选有能力者担任，能者上，庸者下。林会长觉得如何？"
这话一出，举座皆惊。傅文这是要彻底颠覆现有的行会体系！
林永昌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："荒唐！行会百年规矩，岂容你说改就改！"
"规矩是死的，人是活的。"傅文毫不退让，"若是守着老规矩就能发财，瑞丰也不会倒闭了，不是吗？"
"你！"林永昌气得浑身发抖。
周福跳起来指着傅文："好你个傅文！你这是要造反啊！诸位都看到了，单家根本就没把咱们放在眼里！"
就在这时，一个一直沉默的中年男子突然开口："我觉得傅姑爷的提议，未尝不可考虑。"
众人循声望去，说话的是"清香茶行"的东家李志远，在江城茶行中排名中游，向来以稳重著称。
李志远缓缓道："行会这些年确实有些固步自封。如今市场变化，若是不思变革，只怕...唉。"
他这话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。确实，行会多年来被几家大茶行把持，中小茶行根本说不上话。
林永昌见势不妙，立即改变策略："既然意见不一，此事容后再议。不过眼下有件紧要事——下月初的贡茶选拔，按照惯例由行会推举三家茶行参选。今年..."
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傅文一眼："单家近来风头正劲，想必对贡茶资格志在必得吧？"
单清辞心中一紧。贡茶选拔是江城茶行每年最重要的盛事，入选者不仅能获得官府的采购订单，更是身份的象征。往年都是由行会内定，从未给过单家机会。
傅文却笑了："多谢林会长提醒。单家确实要参加贡茶选拔，不过不是通过行会推荐，而是直接向茶马司申报。"
"什么？！"众人大惊。
按照规矩，茶行确实可以直接向主管茶叶贸易的茶马司申报参选，但多年来形成惯例，都是由行会统一推荐。傅文这么做，等于公然挑战行会的权威！
林永昌勃然大怒："傅文！你太放肆了！"
"林会长言重了。"傅文从容起身，"单家行事，向来按规矩来。既然朝廷允许直接申报，单家为何不能走这条路？莫非行会的规矩，比朝廷的法度还大？"
这话说得极重，林永昌一时语塞。
傅文环视众人，最后目光落在李志远身上："单家的大门永远向真心合作的朋友敞开。至于那些想要打压单家的..."
他微微一笑，笑容里却带着寒意："尽管放马过来。"
说完，他带着单清辞转身离去，留下满厅目瞪口呆的众人。
回府的马车上，单清辞忧心忡忡："文哥，今日是不是太过激进了？这样等于公然与整个行会为敌。"
"该来的总会来。"傅文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，"与其被动挨打，不如主动出击。今日一看，行会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。"
"你是说李志远？"
傅文点头："这是个突破口。让人去查查清香茶行的近况，特别是他们与行会的关系。"
他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："既然他们要成立同盟，那我们就帮他们一把——建立一个属于单家的同盟。"
单清辞若有所悟："你的意思是..."
"等着看吧。"傅文唇角微扬，"好戏才刚刚开始。"
就在他们离开后，行会议事厅内已经吵作一团。以林永昌为首的老派和以李志远为代表的改革派争执不下，第一次让这个看似牢固的联盟出现了裂痕。
而这一切，正是傅文想要看到的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