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说要去面对狗哥,苏红棉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,被这两个字彻底扑灭。
她整个人都软了下去,靠在货架上,眼神空洞,嘴里喃喃自语:
“完了……全完了……惹上他,还不如死了算了……”
狗哥,在十三行这片地界,就是心狠手辣的代名词。
硬抢?那跟主动把脖子伸到人家的刀口下没什么区别。
一旁的陈晓月也攥紧了拳头,清秀的脸上满是凝重。
她知道,这已经不是靠拳脚就能解决的问题了。
就连那个不可一世的光头男,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难色。
他眉头紧锁,在原地来回踱了两步。
这事儿他妈的麻烦了。
苏红棉这批货,是彪哥放贷的抵押物,现在被狗哥截了,这不光是钱的问题,这是狗哥不把彪哥放在眼里,在坏彪哥的地盘规矩!
就在苏红棉和陈晓月都觉得只能认栽报警的时候,梁奇却冷静转身,看着魂不附体的小姨。
“小姨,给我二百块钱,再借我个手机。”
苏红棉猛地抬头,像看一个疯子:
“要钱干嘛?要手机干嘛?你还嫌不够乱吗!我们完了!”
陈晓月也拉了拉梁奇的衣角,低声说:“梁奇,要不我们报警吧?”
梁奇摇了摇头,没多解释,只是直直地看着苏红棉,一字一句地开口:
“信我一次。一小时,我保证货一分不少地回到这里。”
此时的梁齐,眼神里没有一丝慌乱,只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镇定。
苏红棉被他看得一愣,鬼使神差地,她从腰包里抖着手抽出两张百元大钞,又把自己的诺基亚手机塞给了他。
梁奇拿到钱和手机,一言不发,转身就汇入了人流。
他没有走向那个废弃的档口,而是径直穿过巷子,找到了正在远处角落里抽着烟,一脸幸灾乐祸又夹杂着几分复杂的阿坤。
阿坤看到梁奇,讪讪地笑了笑:“奇哥……”
梁奇没跟他废话,开门见山:“狗哥的顺发物流,这个月抢了你几单生意?”
阿坤一愣,随即苦着脸:“别提了,这个月都快开不了锅了。”
“想不想让他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?”
梁奇递过去五十块钱,又在他耳边飞快地说了几句,最后补充道:
“动手的那两个,一个右耳朵上戴着个黑耳钉,另一个拉货时总爱往地上吐口水。你找人传话的时候,把这两个特征也带上。”
阿坤的眼睛越睁越大,他看着手里的钱,又看看梁奇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,重重地点了点头,转身就没入了人群。
他信了,这种只有他们拉包仔自己人才会注意到的细节,梁奇都知道,这事儿,能成!
与此同时,梁奇走向了那个瘫在地上,正准备悄悄溜走的内鬼瘦猴。
梁奇没拦他,只是在他经过身边时,将另外五十块钱塞进了他冰凉的手心。
“跑路费。”
瘦猴吓得一哆嗦,惊恐地看着他。
梁奇的语气很平淡:“狗哥的规矩,弃车保帅。彪哥的人找上门,你说,你是车,还是帅?”
说完,梁奇便转身离开,留下瘦猴一个人站在原地,那五十块钱像一块烙铁,烫得他浑身发抖。
不到十分钟,整个十三行底层的空气都变了。
“听说了吗?彪哥发火了!说狗哥坏他规矩,要黑吃黑!”
“真的假的?听说彪哥在摇人了,要端了顺发物流的老窝!”
“那两个帮狗哥偷货的小子要倒霉了,一个戴耳钉的,一个吐口水的,彪哥点名要他们俩的手!”
谣言像长了脚,在闷热的空气里疯狂传播。
那两个刚刚还聚在一起商量怎么分钱的顺发物流小弟,听到风声后脸色瞬间惨白。
他们互相看着对方,眼神里全是猜忌和恐惧。
是不是你走漏了风声?
狗哥会不会为了保自己,把我们卖了?
梁奇算准了时间,像一个幽灵,出现在一个准备溜之大吉的小弟面前。
“你同伴已经去找彪哥投诚了,准备把你供出来当投名状。”
然后,他又在另一个出口,截住了第二个。
“瘦猴把你们干的事全录了音,准备交给彪哥。你再不跑,就等着被狗哥清理门户吧。”
两句截然不同但效果一样的话,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两根稻草。
人心,在巨大的恐惧面前,比纸还薄。
下一刻,苏红棉的档口前,上演了极其荒诞的一幕。
“大哥!我错了!我带你们去拿货!”
瘦猴第一个哭喊着冲了回来,扑通一声跪在光头男面前,磕头如捣蒜。
“我只求彪哥饶我一命啊!”
他话音未落,另外两个顺发的小弟也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,为了争抢“戴罪立功”的机会,差点在地上打起来。
“是我!是我先想到要来自首的!”
“放你娘的屁!是我!货藏在哪我知道得最清楚!”
苏红棉、陈晓月,还有周围所有看戏的档主和伙计,全都看傻了。
这……这是什么情况?
他们无法理解,梁奇只是出去溜达了一圈,怎么这些前一秒还凶神恶煞的混混,就自己乱了阵脚,争先恐后地来自爆了?
光头男看着眼前这三个丑态百出的“功臣”,再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已经回到档口角落,正平静地擦着手机屏幕的梁奇,后背窜起一股凉气。
这小子邪门!
不靠拳头,靠脑子。
杀人不用刀,这才是最可怕的!
光头男为了尽快向彪哥交差,立刻带着自己的人,押着那三个反水的窃贼,直奔1A-44号档口。
“哐当”一声巨响,卷闸门被暴力拉开。
五大包黑色的秋装样货,完好无损地堆在里面,分毫未动。
苏红棉冲过去,抱着那几包失而复得的货物,从一开始的抽泣,变成了嚎啕大哭。
光头男确认货物没问题后,脸上堆起了笑容,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。
“苏老板,一场误会,不好意思了。彪哥说了,你的钱,还按原计划,下个月再说。”
说完,他朝梁奇的方向,郑重地抱了抱拳,留下一句话。
“小兄弟,高人。”
然后,便带着手下,押着那三个倒霉蛋,浩浩荡荡地离开了,想必是去向彪哥邀功请赏。
危机解除,一场天大的风波,就这么被梁奇用二百块钱和几句话给平息了。
苏红棉激动地拉着梁奇,语无伦次,翻来覆去只会说“多亏你了,奇奇”。
陈晓月站在一旁,看着梁奇的侧脸,那双明亮的眼睛里,闪烁着好奇、震撼,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彩。
然而,就在梁奇走上前,准备和小姨一起把货搬回档口时,他的脚步突然停住了。
他的视线,凝固在最上面那个黑色塑料袋的封口处。
那里,一枚用细铁丝精心扭成的、惟妙惟肖的狗头图案,正静静地挂着。
它没有温度,没有声音,却像一只来自深渊的眼睛,在昏暗的巷道里,无声地凝视着他。
这,是来自狗哥的战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