VIP心理咨询室内,江淮的“阳光重塑计划”,正式拉开了序幕。
上午九点整,晨间冥想与音乐疗法,准时开始。
房间里的顶级音响,流淌出德彪西的《月光》,那空灵悠远的琴音,本是安抚人心的良药,此刻却像一群挥着翅膀的苍蝇,在江淮的耳边嗡嗡作响。
他蜷在沙发上,保持着那个经典的、45度角仰望天花板的姿势,眼神空洞,仿佛灵魂已飘向了月球。
而他的内心,早已筑起了一道三千米高的弹幕墙,疯狂刷屏:
“这首曲子……配我家的豪华吊灯,倒是挺般配的。”
“72小时,逃离这座疯人院,还得回去上一整天课……系统,你是魔鬼吗?”
“等一下,那个心理主任的眼镜好像是防蓝光的,看起来很贵的样子……”
刘主任坐在他的斜对面,双手放在膝上,身体微微前倾,脸上挂着最专业、最富同理心的微笑。她的目光,像两台高精度的雷达,捕捉着江淮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。
一曲终了,余音绕梁。
刘主任用一种如沐春风的语调,轻声开口:“江淮同学,听完这首曲子,你有什么感觉吗?或者,看到了什么画面?”
来了,“你有什么感觉”送命题环节。
江淮知道,他不能沉默。沉默,在他们看来,是抗拒治疗。
他必须说点什么。
一些既符合他“悲剧人设”,又能为他下一步“越狱”计划铺路的话。
他缓缓地,缓缓地,将目光从天花板,移到了刘主任的脸上。那双“灰色”的眸子里,泛起了一丝诗意的,破碎的波澜。
“月光……很亮。”
他的声音,沙哑而空灵。
“但是,它没有温度。”
“它只是……太阳的遗像。”
一句话,咨询室内的空气,再次凝固。
旁边陪同的校长和李扒皮,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梁往上冒。
太阳的遗像?
这孩子的精神世界,到底已经崩塌到了何种地步?!
然而,刘主任的眼中,却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,璀璨的光芒!
她猛地攥紧了拳头,激动得指尖都在发白!
“突破口!是突破口!”她在心里疯狂呐喊,“他没有完全沉浸在黑暗里!他提到了太阳!他下意识地在寻求‘温度’!他在表达,他对‘真实’和‘温暖’的渴望!‘月光’代表了我们这些虚假的安慰,而‘太阳’,才是他内心真正向往的东西!”
刘主任强压下内心的狂喜,脸上露出一个更加温柔的微笑。
“说得真好,江淮。那么,你心中的‘太阳’,又是什么样的呢?”
这是一个陷阱。
如果江淮回答是“沈七”,那好不容易才摆脱的“恋爱脑”人设,就又回来了。
江淮没有回答。
他只是用一种更加悲伤的眼神,看了她一眼,然后缓缓地,闭上了眼睛。
那表情仿佛在说:你不懂。你永远也不会懂。
上午十点半,沙盘游戏疗法。
这是江淮计划中的,核心环节。
一个装满了细沙的箱子,旁边摆着数百种各式各样的小模型:人物、动物、建筑、植物……
“来吧,江淮,”刘主任循循善诱,“在这个沙盘里,构建一个,只属于你的世界。”
在“紧急干预小组”全体成员,透过单向玻璃的“死亡凝视”下,江淮走到了沙盘前。
他先是在沙盘的中央,堆起了一座孤零零的小岛。
然后,他拿起一个瘦削、孤独的小人模型,放在了岛屿的中央。
小人背对着所有人,面朝着一片虚无的大海。
观察室里,校长等人心都揪紧了。
“看……他果然觉得自己是一座孤岛……”
接着,江淮沉默了很久。
他仿佛陷入了漫长的挣扎与回忆。
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结束的时候,他又动了。
他没有再拿任何人物模型。
他在那几百个模型里,翻找了许久许久。
最后,他找到了两个小得几乎不起眼的模型——一张小小的课桌,一把小小的椅子。
他拿着这两个模型,走回沙盘,将它们,轻轻地,摆在了那个孤单小人的身后。
然后,他久久地凝视着那个场景,一动不动。
观察室里,鸦雀无声。
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给干懵了。
这是什么意思?
他想在他的孤岛上……上学?
刘主任的呼吸,变得急促起来。
她的大脑,在以每秒一万次的频率疯狂运转。
突然,她像被一道闪电劈中,猛地一拍手掌!
“我明白了!我彻底明白了!”
她激动地转身,对着身后一群满脸问号的领导,宣布了她的“重大发现”。
“那不是孤岛!那是‘回忆的圣地’!那个小人是他自己,而那套课桌椅,代表的不是学习,而是——‘正常的过去’!”
“他不是在厌弃世界,他是在……怀念他失去的,那个平平无奇的学生时代!”
“‘笼子’关得住他的人,却关不住他对‘正常生活’的渴望!他想回去了!他想回到那个,他还不是‘神’,也不是‘病人’的,普通的教室里去!”
这番惊世骇俗的分析,让校长和李扒皮等人,再次醍醐灌顶,肃然起敬。
他们看向刘主任的眼神,已经如同仰望神明。
拿着这份最新的“诊断报告”,刘主任胸有成竹地,走回了咨询室。
“江淮。”
她站在江淮的身边,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理解与关怀。
“我们,都看见了。”
“我们知道,你很想念……你从前的生活。”
江淮缓缓抬起头,那双“灰色”的眼睛里,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被人看穿内心的,脆弱与惊慌。
刘主任心中大定,她乘胜追击,抛出了那个酝酿已久的,大胆的提议。
“我们决定,作为你治疗的一部分……明天,你可以,回到你原来的教室。”
“你不需要听课,不需要考试,甚至不需要跟任何人说话。你只需要坐在那里……感受一下,你曾经拥有的,那份‘正常’。”
“你,愿意……试试吗?”
72小时的任务时限,在江淮脑中滴答作响。
他知道,这是唯一的机会。
他沉默了很久,久到房间里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拒绝。
然后,他几不可察地,轻轻点了点头。
他的眼角,滑下了一滴精准控制的泪水,声音嘶哑而脆弱。
“只是……坐坐?”
“对!”刘主任的声音里,充满了胜利的喜悦,“只是坐坐!”
当晚,七中连夜召开最高级别的紧急会议。
会议的主题,只有一个——
如何确保江淮同学,明天能在高三七班,进行一次“安全且富有成效的回归体验式治疗”。
老校长亲自部署,下达了一系列“堪比安保条例”的指令:
“他经过的走廊,清空!”
“他进教室的时候,所有人不许回头,保持绝对安静!”
“上课老师,照常讲课,但绝对不能看他,不能点他!”
“下课期间,七班所有学生,非必要不许离开座位!”
一场围绕着江淮的,更加庞大、更加荒诞的,无形囚笼,就此,张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