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文的指令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,在单家内部激起了层层涟漪。
库房这边热火朝天地分拣“废料”,绣娘和木工被紧急找来,听着傅文描述那种小巧玲珑、散发着茶香的枕头样式,啧啧称奇。点心师傅也被请了来,面对“把茶粉和进面里”的要求,起初是拒绝的,但在傅文亲自演示了几种简单配方,烤制出带着淡淡茶香、色泽清雅的酥饼后,老师傅的眼睛亮了。
作坊那边,刘一手带着人一边修订标准,一边忍不住探头探脑,好奇姑爷又在折腾什么新花样。当听说那些他们平时看都不看的茶末碎茶要被做成枕头和点心时,老师傅们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。
单清辞则成了最忙碌的人,协调人手,调配所剩无几的资金购买辅料,还要应付闻讯而来、阴阳怪气打探消息的姑母单李氏。
“清辞啊,不是姑母说你,你怎么也跟着那个赘婿胡闹?”单李氏捏着帕子,一脸痛心疾首,“把那些下脚料当宝贝?还要做枕头?点心?这传出去,我们单家的脸还要不要了?简直是把祖辈的脸按在地上踩!”
单清辞经过这几日的历练,心志坚定了不少,闻言只是淡淡道:“姑母,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。文哥这么做,自然有他的道理。总好过坐等铺子被人搬空。”
“你!”单李氏被噎得够呛,甩着帕子气呼呼地走了,“好好好!我看你们能折腾出什么花样!到时候赔得底掉,可别来求我们!”
内部的阻力在傅文雷厉风行的作风和单清辞的坚决支持下,被暂时压了下去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批“创新产品”上,心中忐忑又带着一丝期盼。
时间一天天过去。
第七天,第一批五十个茶枕制作完成。外罩是细棉布,绣着简单的兰草纹样,朴素雅致。内胆填充了混合了少量干菊花的陈茶末,散发着安神的清香。
第十天,几种茶点试制成功。绿茶粉制作的“玉露糕”色泽碧绿,口感清甜;红茶粉制作的“金骏眉酥”香气浓郁,酥脆掉渣。
第十二天,利用部分受潮陈茶窨制的茉莉花茶也出了第一批,虽然品质比不上顶级花茶,但香气鲜灵,价格极具优势。
接下来,就是最关键的一步——销售。
傅文没有选择传统的铺面销售。他知道,这些新产品需要更精准的展示和更有力的推销。
第十三天,傅文让单清辞以单家大小姐的名义,给江城几位素有雅名、又爱尝鲜的文人雅士、富商夫人府上,送去了精心包装的茶枕、茶点和少量花茶样品。随样品附上的,是一份用工整小楷精心誊写的 “茶品雅鉴笺”。
笺上并未直接叫卖,而是以优雅的文笔,细细描述了这几样物事的妙处:言茶枕乃“取陈年茶魄,合清菊之魂,纳于方寸,枕之可清头目、安神思,伴君幽梦”;说茶点是“融新茶之灵韵于五谷,清甘不腻,佐茶闲谈,别具雅趣”;道那花茶是“借鲜花之生气,唤醒旧叶沉眠之香,价虽平易,香韵不俗”…… 俨然一副与同道中人品鉴分享的姿态,格调一下子就上去了。
同时,他让伙计在城南铺子门口支起了一个小小的展台,现场冲泡花茶,免费试饮,并切好茶点供人品尝。伙计们也被培训过,不再干巴巴地叫卖,而是学着那“雅鉴笺”上的说辞,向围观的人介绍这些东西的“雅趣”和“妙用”。
起初,人们只是好奇围观,对“茶做的枕头”和“带茶味的点心”将信将疑。
但很快,事情起了变化。
先是城里一位以挑剔和品味著称的退隐老翰林,派人到单家铺子,指名要买那个“茶枕”,说是“枕之神清气爽,眠安梦稳”,一口气订了五个,说要送老友。
接着,几位收到样品和“雅鉴笺”的富商夫人,也对那清爽不腻的茶点和笺上所提“以茶粉润泽容颜”之说产生了浓厚兴趣,派人来询问采买。
铺子门口,免费的花茶试饮和茶点品尝,配合着伙计们“雅致”的介绍,也收到了奇效。那便宜又好喝的花茶,和新奇可口的茶点,迅速在普通市民和脚夫船工中赢得了口碑,而“雅鉴笺”上的说法,也经由他们之口,带上了一层更具吸引力的光环。
“单家那个茶枕头,真不错!听说读书人枕了都能文思泉涌呢!”
“他家的茶点才叫绝!一点都不腻,配着花茶,美得很!说是夫人小姐们都喜欢!”
“听说那茶粉敷脸,能让人变白呢!”
舆论的风向变得飞快。
原本被视作“胡闹”的行为,在实实在在的产品效果和这种“雅俗共赏”的口碑传播下,迅速变成了“独具慧眼”的创新。
第十四天,单家几个铺子的营业额暴涨!尤其是茶枕和茶点,几乎是一上架就被抢购一空!连带着原本无人问津的库房“废料”都被迅速清空,变成了滚滚而来的铜钱和银子!
当天晚上,账房颤抖着将核算好的账目呈给单清辞和傅文。
“大小姐,姑爷……这……这半个月,光是茶枕、茶点和花茶这几样,净利……净利就有五百八十两!还不算带动铺子里其他茶叶的销量!”老账房的声音都在发飘。
五百八十两!
不仅足够偿还瑞丰的欠款,还有盈余!
单清辞拿着那张薄薄的账页,手抑制不住地颤抖。她抬头看向坐在对面,正悠闲品着一杯新炒制出来的“标准天字号”的傅文,眼眶瞬间就红了。
绝处逢生!真正的绝处逢生!
她从未想过,那些被视为累赘的库底废料,竟真的在短短半个月内,变成了救命的真金白银!而那份别出心裁的“雅鉴笺”,更是起到了四两拨千斤的妙用!
“文哥……”她声音哽咽,万千感激和震撼,堵在喉咙口,不知从何说起。
傅文放下茶杯,看着她激动的样子,微微一笑,语气依旧平淡:
“才五百八十两而已,夫人,这只是开始。好戏,还在后头。”
他目光转向窗外,那里,夕阳正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色。
“明天,该去瑞丰‘还债’了。顺便,也该让有些人知道,单家,不是谁都能来踩一脚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