单家的库房比傅文想象中还要大，也还要……乱。
城南铺子后面的主库房，一打开门，一股混杂着陈茶、灰尘和些许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。里面光线昏暗，各种箱笼、麻袋堆积如山，分类极其粗放，好些上面连个标签都没有。
“这边是近几年没卖出去的陈茶，品质参差不齐，有些是采摘晚了，有些是炒制时火候没掌握好……”单清辞指着一大片区域，语气带着无奈和心疼，“食之无味，弃之可惜，每年还要耗费人力看管。”
她又指向另一边：“那些是制茶时筛选下来的茶末、断碎茶叶，还有品相不佳的次等茶，原本是准备打包低价卖给脚店、茶摊，或者赏给下人的。”
傅文没说话，走上前，随手打开几个麻袋和箱子。
他抓起一把颜色暗沉、叶片粗老的陈茶，凑近闻了闻，又捡起一些几乎成了粉末的茶末，在指尖捻了捻。
单清辞跟在他身后，看着他专注检查这些“废料”的样子，心里直打鼓。这些东西，难道还能变出五百两银子来？
“把这些茶末和品相最次的断碎茶叶，单独分出来。”傅文突然开口，语气带着一丝发现新大陆的兴奋，“还有这些受了潮气、但还没完全霉变的陈茶，也挑出来。”
“啊？”旁边的库房管事愣住了，“姑爷，这些……这些基本都是要扔掉的东西了，分出来做什么？”
“扔掉？”傅文回头看了他一眼，那眼神让管事觉得自己像个败家子，“这可是好东西。”
他拿起一小撮茶末，对单清辞解释道：“这些茶末，吸附性强，带着茶香，稍微处理一下，可以用来制作茶枕。清热祛火，安神助眠，卖给那些讲究养生的大户人家，或者读书人，会没人要？”
“茶枕？”单清辞眨了眨眼，这个概念对她来说很新奇。
“还有这些断碎的茶叶，”傅文又指向另一堆，“品相是不好，但味道还在。我们可以把它们研磨成茶粉。”
“茶粉？”单清辞更疑惑了，“那是何物？直接冲泡吗？”那岂不是更显得低劣？
“不直接冲泡。”傅文摇头，眼中闪着光，“可以用来制作茶点。和面的时候加进去，做出来的糕点、酥饼，自带茶香，清爽解腻。还可以用来敷面，茶叶有清洁、润泽的功效，做成面膜……呃，就是敷脸的膏脂，卖给那些爱美的夫人小姐，你说她们愿不愿意花钱？”
单清辞和库房管事听得目瞪口呆。茶枕？茶粉做点心？敷脸？这些闻所未闻的用法，简直颠覆了他们对于“茶”的认知！
“至于这些受潮的陈茶，”傅文走到那堆颜色暗淡的茶叶前，“处理起来麻烦点，但也不是没办法。可以通过窨制的方法，让它吸收鲜花的气味，做成花茶。虽然比不上顶级新茶，但香气馥郁，价格实惠，完全可以打开一片新的市场。就算不做花茶，深发酵后压制成茶砖，销往边疆苦寒之地，也是条路子。”
他一番话说完，库房里鸦雀无声。
单清辞看着傅文，仿佛在看一个点石成金的神仙。这些被他们视为负担、准备丢弃的“废料”，在他眼里，竟然每一样都充满了商机！
“可是……”库房管事还是有些犹豫，“姑爷，您说的这些，茶枕、茶粉、花茶……都没人做过，能卖出去吗？而且半个月，时间也太紧了……”
“正因为没人做过，才是我们的机会！”傅文语气斩钉截铁，“时间紧，就更要快！立刻找人，按照我说的，把这些‘废料’分类处理！”
他看向单清辞，眼神灼灼：“夫人，这是我们快速收回银两，应对瑞丰逼债，甚至打响单家新名头的第一仗！你敢不敢跟我赌这一把？”
单清辞看着傅文那充满自信和魄力的眼神，又看看眼前这堆积如山的“废料”，想起他之前种种不可思议的表现。
她用力一点头，眼中也燃起了斗志：
“赌！为什么不赌？库房人手随你调配！需要什么，我来想办法！”
“好！”傅文脸上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笑容，带着一股挥斥方遒的豪气，“那我们就让这江城的人看看，单家，是怎么把这些他们看不上的‘垃圾’，变成真金白银的！”
他立刻转向库房管事，语速飞快地开始下达指令，一条条，一款款，清晰明确：
“第一，立刻找可靠人手，将茶末、碎茶、陈茶分开，品相不同的也要细分……”
“第二，去找城内手艺好的绣娘和木工，我要定制一批茶枕的外套和内胆……”
“第三，联系点心铺子，不，我们自己做！去找会做糕点的师傅……”
“第四，收购一批当下新鲜的茉莉花或者桂花……”
库房里瞬间忙碌起来，原本死气沉沉的地方，因为傅文带来的全新思路，焕发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。
单清辞站在一旁，看着傅文指挥若定、条理分明的背影，心中那股原本还有些飘摇的信任，终于彻底落地，生根发芽。
或许，父亲去世带来的至暗时刻，真的会因为这个人，照进一束不一样的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