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章 镜面导航
暮色如打翻的砚台，浓稠的墨色一点点吞噬着驿站庭院的轮廓，墙角的枯草在晚风里轻轻摇曳，发出细碎的沙沙声。罗祥静立廊下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素圈指环温润的边缘，指环的搏动与血脉共振，带着熟悉的温热。昨日的协同作战虽摧毁了三处锚点，却也让玄熵如惊弓之鸟，在剩余的据点布下天罗地网。此刻他需要的不仅是力量，更是一双能穿透时空迷雾的眼睛——一双能看见埋伏、识破陷阱的眼睛。
现代主实验室内，灯光被刻意调暗，只留下仪器面板上幽幽的蓝光，在冰冷的金属仪器上流转。云小梅牵着妹妹云小雨的手站在实验室中央，小姑娘怯生生地挨着姐姐，眼神里满是好奇与紧张。落云村代代相传的镜面人技艺即将首次与时空媒介结合，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旧纸张混合的气味，那是罗振邦遗留笔记特有的味道，纸页泛黄的气息里，藏着跨越时空的秘密。
"时空会记住发生过的一切。"云小梅的声音轻柔如山涧清泉，安抚着妹妹，也安抚着实验室里紧绷的气氛。她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，指尖划过空气时，带起细微的能量涟漪，"就像人走过雪地会留下脚印，建筑也会在时空里投下影子。我们要做的，只是让这些'记忆'在水面上浮现。"
随着她指尖的舞动，实验室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泛起一层朦胧的光雾。那光雾如同清晨河面的水汽，轻盈流动，荡漾开来，渐渐映照出明代城隍庙的轮廓——飞檐翘角在光雾中若隐若现，斑驳的朱红大门、石阶上湿漉漉的青苔都清晰可辨，甚至能看见门环上锈蚀的纹路，仿佛水底的倒影被月光唤醒，触手可及。
小雅端坐在光雾中央，素圈指环传来熟悉的凉意。那凉意不像冬日的寒风，更像是初夏溪水漫过脚踝的触感，顺着指尖悄然蔓延，悄然浸入眼底。忽然间，她"看见"了：不再是监控屏上冰冷的坐标与数据，而是一片笼罩在暖黄色光晕中的景象。明代城隍庙的梁柱、积着灰尘的香案、斑驳脱落的壁画，都蒙着一层极光色的薄纱，仿佛隔着一层泪眼看世界，所有的轮廓都带着毛茸茸的边，温和却清晰。
"爸爸，我能看见了。"她轻声说，声音里带着孩子气的惊奇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"庙里有好多人，都拿着会发紫光的棍子，像萤火虫，但是是紫色的，看得眼睛有点疼。"
明代城隍庙外，夜色已浓如化不开的墨。罗祥藏身于一株百年古柏的阴影中，粗糙的树皮硌着他的脊背，带着山林特有的潮湿气息。耳中传来小雅带着空灵回音的叙述，眼前却只有紧闭的庙门和门前森严的守卫，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颀长，如同鬼魅。他需要更精确的指引，需要知道那些持着归档武器的精英小队具体分布在哪里，需要找到那条无人察觉的密道。
"正门有六个守卫，两个在石狮旁边，手放在棍子上不动；四个在台阶上，来回走..."小雅的声音忽然卡顿，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，画面在她眼前碎裂又重组，如同被打乱的拼图，"后殿...后殿神像后面...有块石头..."
一阵尖锐的耳鸣突然袭来，像是有人在她耳边敲响了铜钟，震得她耳膜发疼。小雅猛地咬住下唇，尝到一丝淡淡的腥甜，小小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。现代实验室内，监控仪发出急促的"滴滴"声，林栖快速翻阅着纸质记录本，笔尖在纸上划过的速度越来越快："媒介能量消耗过快，心率一百四，超过安全阈值了。小雅，必须休息，否则你的身体会开始透明化。"
贾元欣快步上前，掌心的契约烙印隐隐发烫，那是母女连心的感应，烫得她心口也跟着发紧。她看见女儿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，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，小小的眉头拧成一团，嘴唇因用力抿着而泛白。她俯身，用衣袖轻轻擦拭小雅额头的汗水，手掌轻抚她单薄的后背，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递过去，带着母亲特有的温暖："累了就歇会儿，妈妈在这里陪着你。爸爸他知道你在努力，他会等你的。"
感受到后背传来的温暖，如同春日阳光驱散寒意，小雅的耳鸣奇迹般减轻，眼前的画面也重新稳定下来。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，甚至能看见神像底座上雕刻的莲花纹路，每一片花瓣的弧度都清晰可辨："神像后面有块松动的石板，下面...下面是个密道！入口很小，只能爬着进去，石板旁边有蜘蛛网。"
就在这个节点，庙门"吱呀"一声开启，沉重的木轴转动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刺耳，像是老旧的骨头在摩擦。一队身着玄色劲装的人马鱼贯而出，为首者身材高大，手持一支泛着淡紫色幽光的铜制长棍。那便是清道夫精英小队，他们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意，手中的归档武器正散发着不祥的气息，棍身刻满的符文如同蠕动的虫蚁，在夜色中闪烁着诡异的光。
罗祥屏住呼吸，借着渐深的夜色，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绕向后殿。脚下的枯叶在他刻意的步伐下没有发出丝毫声响，这是多年军旅生涯刻入骨髓的本能，哪怕失去了部分记忆，身体的反应依旧精准。
后殿内蛛网密布，灰尘在从窗棂渗入的微光中飞舞，一座斑驳的城隍神像静立中央，彩漆剥落处露出灰白的木质，神像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，透着一股陈旧的肃穆。罗祥按照小雅的指引，果然在神像底座后发现了那块松动的石板，石板边缘与地面有明显的缝隙，隐约能闻到下面传来的潮湿气息。他正要上前，烛龙锦内衬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——这是能量预警，比方才在庭院中感受到的还要凛冽，像是有冰针扎在皮肤上。
"等等！"小雅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，还有一丝哭腔，"地上有东西...很细的线，发着光，像蜘蛛丝但是会发光，就在石板前面..."
沈素心闻言上前，腕间织锦手链无端发起热来，热度顺着手腕蔓延，与心口的温度呼应。她蹲下身，指尖轻触冰冷的地面，一股细微的刺痛感从指腹传来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："是时空缠丝，玄熵的暗器，触碰即爆，会暴露位置。他们在通道里布下了天罗地网。"
她仔细探查着地面，忽然在墙角发现几道几不可见的刻痕，刻痕极浅，若不是光线恰好照射，根本无法察觉。指尖抚过那些深浅不一的线条，织锦手链的温度骤然升高，烫得她指尖发麻——这是沈沧留下的记号，只有沈家血脉才能感知的能量指引。
"跟我来。"沈素心低声道，声音在空旷的后殿里产生轻微的回响，"祖父的路线能避开这些陷阱。他常说，玄熵的锚点建筑都藏着'后路'，是给真正守护时空的人留的，绝不会让恶人得逞。"
密道入口隐藏在神像后的阴影里，仅容一人通过，散发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，还夹杂着淡淡的霉味。罗祥让沈素心在前引路，自己断后，警惕着身后的动静。通道内阴暗潮湿，墙壁上渗着水珠，滴落在地面上，发出"滴答、滴答"的声响，在寂静的通道里格外清晰。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脚下泥土的松软，偶尔还会踩到碎石，发出细微的响动。玄熵能量特有的刺鼻气息在这里格外浓重，像是金属灼烧后与腐物混合的味道，呛得人下意识蹙眉。
突然，前方转角传来脚步声和金属甲片碰撞的轻响，越来越近。沈素心立即贴墙而立，屏住呼吸，罗祥则闪身到一处凹陷的石壁后，烛龙锦悄然收紧，将他的呼吸声都吸收殆尽，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，与通道内的滴水声融为一体。
一名精英队员举着归档武器走过，淡紫色的光束扫过通道两侧，如同探照灯般搜寻着。光束所过之处，墙壁上竟浮现出细碎的光影碎片——那是锚点建造时的记忆残留：工匠们扛着沉重石料的身影，玄熵技术人员弯腰刻画符文的动作，甚至还有王坤与玄熵使者密谈的模糊片段，两人的嘴唇动着，却听不清任何声音...
就在队员转身的刹那，罗祥突然出手，身形如电，朝着队员的后颈劈去。但另一名队员恰好从对面拐角出现，归档武器直指他面门，淡紫色的光束几乎要触碰到他的鼻尖。罗祥侧身闪避，动作快如闪电，左臂仍被光束擦过，一阵刺骨的寒意瞬间蔓延整条手臂，皮肤上浮现出冰霜状的纹路，如同被冻伤。
更可怕的是，他忽然感到一阵茫然——手腕上似乎少了什么重要东西，一段关于手表的记忆被硬生生抹去：贾元欣在商场专柜挑选手表时专注的侧脸，阳光透过橱窗洒在她发梢的光泽，她为他戴上时指尖的温热触感，表盘上精致的纹路在阳光下闪烁的样子...全都消失了，只剩下空落落的手腕和心头莫名的空虚，像是心里缺了一块。
他下意识摸向手腕，那里空空如也，只有冰冷的皮肤。这个迟疑的动作让精英队员抓住了机会，归档武器再次亮起，淡紫色的光束直逼他的胸口——
"蹲下！"小雅的惊呼及时传来，声音里带着哭腔，还有一丝破音，"爸爸快蹲下！"
罗祥应声俯身，光束擦着头顶掠过，击中身后的石壁，留下一片冰霜状的痕迹，寒气扑面而来。沈素心趁机掷出一枚织锦暗器，五彩丝线在空中绽开，如同绽放的小花，精准击中队员手腕，丝线瞬间缠绕而上，限制了他的动作。
两人趁机向前疾奔，不敢有丝毫停留。在又一个转角处，沈素心突然拉住罗祥的衣袖："左边第三步有缠丝，很细，别碰。"
罗祥收住脚步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，果然看见几近透明的能量丝线横在必经之路上，细如发丝，却散发着淡淡的银光，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。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丝线，脚步放得更轻，终于来到一扇虚掩的石门前。门上刻着"国泰民安"四个大字，字迹已被岁月磨损，边缘模糊，却依旧能感受到当年刻字人的期许。
"就是这里。"小雅的声音带着疲惫的喜悦，还有浓浓的鼻音，"锚点核心就在里面...但是..."
她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，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："我听见...有小孩在哭...声音好小，像是实验体07...她在叫我...姐姐..."
画面再次模糊，实验体07微弱的啼哭声与小雅的耳鸣交织在一起，像无数根细针，扎得她头疼欲裂。现代实验室内，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，尖锐得让人耳膜发疼。林栖脸色凝重，笔尖在纸上划出深深的痕迹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："能量透支严重，必须停止导航，再继续小雅的身体会开始透明化——"
"妈妈知道。"贾元欣将女儿轻轻搂住，让她靠在自己怀里，契约烙印灼热如火，仿佛要将她的体温传递给女儿，"再坚持一下，就最后一步。爸爸已经到门口了，小雅最勇敢了，对不对？"
感受到母亲温暖的拥抱和熟悉的心跳，小雅吸了吸鼻子，眼前的画面重新稳定了一些。她深吸一口气，仿佛要将所有的勇气都吸入肺中，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："爸爸，进去后直走十步，左转...核心在一尊青铜鼎里。鼎身上刻着鸟纹，好多好多鸟，朝着一个方向飞..."
石门内是一间圆形石室，中央果然立着一尊纹路古朴的青铜鼎，鼎身厚重，散发着陈旧的金属气息。鼎身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，正散发着不祥的幽光，将整个石室映照得如同幽冥地府，墙壁上的影子忽明忽暗，诡异异常。鼎四周散落着一些明代的生活器物——半截燃尽的蜡烛、破旧的蒲团、还有几枚散落的铜钱，蒙着厚厚的灰尘，像是被遗忘了很久。
就在罗祥伸手触及青铜鼎的瞬间，整个石室突然剧烈震动，脚下的地面开始龟裂，碎石簌簌掉落。鼎身符文亮起刺目的红光，一股强大的能量冲击扑面而来，带着灼热的气浪，仿佛要将人灼烧殆尽——
"是陷阱！"小雅失声惊呼，声音被剧烈的能量波动扭曲，变得尖锐刺耳。
石室四壁开始浮现更多记忆碎片，如同走马灯般闪过，其中赫然闪过沈沧与罗振邦密谈的身影。沈素心怔怔地看着那些碎片，腕间手链灼热得几乎烫伤皮肤。她看见祖父年轻时的面容，眉目间带着坚毅，看见他与罗振邦在灯下对弈，两人面带微笑，还看见他们在一张图纸上勾画着什么，指尖指着同一个方向，像是在约定着什么重要的事情...
罗祥在能量风暴中稳住身形，烛龙锦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，纹路如同活过来般在布料上流动，温暖的能量包裹着他，抵御着灼热的气浪。在漫天飞舞的记忆碎片里，他看见贾元欣担忧的面容，听见小雅带着哭腔的呼喊，感受到素圈指环传来妻女交织的能量——温热的溪流与细碎的星光在他血脉中奔涌，填补着记忆缺失的空白。
这一刻，记忆的缺失不再重要。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守护之意，那份跨越时空的羁绊，比任何记忆都更加真实，更加滚烫。
他迎向能量风暴，素圈指环上的血色纹路亮如朝阳，将整个石室染成一片血红，与鼎身的红光交织，形成一道奇异的光幕。
……
